裴春之充耳不闻,她把那个与整张餐桌差不多大小的椅子往裴载之旁边一摆,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自己挤了进去。
偏偏裴载之因为站了起来,没能守住自己的椅子,真的被她挤到了边上。
裴春之坐到这张十分讲究的人体工学椅上,转过头冲裴载之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个笑容古怪极了……不像嘲笑,也不像开心,反而像……
可怜。
裴春之觉得裴载之真可怜。
她低下头找了一下,没找到自己的筷子——很显然,陆林花自己也不习惯家里有两个孩子,只拿了三双筷子。她毫不意外,也毫不难过。
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死在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着实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某些特质,这种感觉,就像考公通过后得知父亲嫖娼、保研后发现自己有门课挂科、生下来了被确诊无可救药的遗传病……人生处处操蛋,但能像裴春之上辈子那样倒霉的确实少见。
发现自己重生时她正坐在开往城镇家中的大巴上,她愣了很久,吹着大巴上熏人的热臭味,在剧烈的呕吐感中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十二岁。
她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年,她从乡下外婆家里来到了亲生父母的家里;这一年她转学到了城镇的小学;这一年她第一次见到了父母和裴载之。
上辈子她第一次见到父亲时,她觉得裴永明真好。他长得符合她一切对父亲的幻想:威严,肃穆,寡言少语,看上去靠谱。
她也觉得陆林花好。陆林花一见到她就给她倒了水,还问她路上怎么样,然后还带着她看了房间:他们的家太小了,房间不够,陆林花说她这段时间先和她一起睡,裴春之以为这些都是为她好,却没有想过为什么哥哥有一个完整的自己房间。
她甚至觉得裴载之很好。
裴载之很苗条,纤瘦,个子高,皮肤白,眉眼清秀。他总是从她身上移开视线,面无表情,上辈子她单纯地以为那是哥哥有些害羞,其实是裴载之嫌她长得寒碜,丢人现眼。
裴春之云淡风轻地给自己夹了一口菜,毫无波澜地看着裴有明对她怒目而视,陆林花正狠狠地摔着筷子,而裴载之,已经坐到了地上,正哇哇大哭。
她扭了扭腰,屁股下的人体工学椅随之摆动,她面露微笑。
“裴春之!”
陆林花努力压着声音道,“你像什么样子!”
裴永明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他冷笑道:“你眼里有没有我们这个爸妈?有没有长幼尊卑?把你接回家,就是让你这样对你哥哥的吗?”
“……”
裴春之一语不发,她平静地扫视了一遍这对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依然如此的父母,毫无反应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口红烧肉。
“挺好吃的。”她平淡道。
“哇……”
裴载之大哭起来,他没有真哭,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他刚擦起眼泪,陆林花就已经蹲下去安慰他了。裴永明拧着眉,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继续对裴春之教训道:
“我不知道你外婆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孩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