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行不行,我戴着头晕。”
“我也头晕,戴这个我连路都没法走了。”
最后眼镜又回到黎棠的鼻梁上。有眼镜加持,黎棠今天的地扫得特别顺溜。
说实话,扫地这活跟挡车相比,并不算重。其它两个班组的扫地工,上班基本在磨洋工。黎棠两个小时就干完了,剩下时间闲得快长毛。
这工作最大问题在于,完全不费脑子,一天下来只有身体的疲惫,黎棠感觉自己大脑快跟剥了皮的香蕉一样平滑了。
虽然穿书了,社畜的自我修养还在,不学点什么东西,黎棠总有种在虚度年华的感觉。
于是,她逮着机会就跟在石光亮后头。这个时代所有技术工种都是师傅传徒弟,石光亮跟那些技术娴熟的老师傅一样,自带“防偷师”技能,东遮西挡地不给她看。
后来实在架不住黎棠嘴甜勤快脸皮厚,每回他修锭带,她就蹲在一旁,顺带给他递递工具。小姑娘聪明得很,不用他张嘴,回回都能递上他要的工具,比他带的那个学徒工还要伶俐,也就由着她在一旁看了。
反正小姑娘家家的,连挡车都学不会,还怕她偷师他们机修工的活吗?这么一想,石光亮也不藏着掖着了,空的时候还会跟黎棠聊聊机修工的工作。
今天石光亮给李忆梅修锭带,小姑娘又站在旁边,他半开玩笑道:“机修活可是传男不传女的!你一个小姑娘去跟李忆梅她们学挡车去,别搁这挡我光。”
他边说边把用砂纸打磨起毛的锭带,然后打开个发黑的铁罐,用小刷子蘸里头的油刷在棉帆布上。
“厂里也没规定,只有男的能当机修工,女的不能当机修工啊!我就是觉得修锭带挺有意思的。”
黎棠看得入迷,一股刺鼻的油漆味钻入鼻孔,她凑近了些看那铁罐,“石师傅,这是桐油吧?”
石光亮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不错啊。竟然能认出桐油来。”
黎棠信口胡诌:“以前人用的油纸伞不就刷的这个嘛。我爸修五斗柜的时候,我看他用过。桐油防水防潮,刷在锭带上面,是增加耐磨性的吧?”
石光亮难得露出赞许目光:“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脑子灵光得嘞!”
两条旧锭带都打磨好后,他从工具包里找到一小块帆布,垫在接头的地方。
黎棠赶紧把穿好线的粗铁针递了过去。她带徒弟的时候,也喜欢有眼力见的。自己偷师阶段,可不得殷勤一点。
石光亮虽然为人油滑,工作起来却极其细致,并且把抠门发挥到极致。
他那个工具包,里头就几样东西:扳手、起子、细竹片、粗铁针、深色棉线,还有一条崭新的锭带。
那条新锭带,他宝贝得紧。这么多天,黎棠就没见过他拿出来用过。每回断掉的锭带,他都不舍得扔掉,而是想办法接起来继续使用。
黎棠来自一个工业高度发达的社会,她所在的a厂是生产大型石油开采设备的。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防火手套、护目镜、安全帽、防火靴,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零配件。工作装备,她总是定期淘汰更换,从来没有短缺的时候。
作为一名机械工程师,她不至于浪费,但也绝对不会节省。她和同事们被工业社会惯坏了,对工具不趁手,耗材质量不佳的容忍度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