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人在急疯了的时候真能榨出股邪劲,从扔下车到撞进院门,那阵撕心裂肺的奔跑,孟宁书觉着前后也就不到两分钟。
他朝着楼梯口猛冲,不知什么时候,手里那个湿淋淋的袋子已经扔了。
孟宁书抱着几盒药冲进房间时,张传奇脸色似乎缓过来一些,身上的疹子也退了点,但那片红印子还显眼地留着。
“怎么样,好点没?”孟宁书把药往桌上一扔,扑到张传奇跟前。
“谢谢……”张传奇声音虚弱,“好多了。”
“快去洗澡换衣服!”老太太从柜子里抓了条裤子还是什么,一把扔他头上,“传奇这里有我。”
“行,行。”孟宁书抓起那裤腿在头上胡乱抹了两把。
茶几上放着个空汤碗,看来张传奇喝过了。孟宁书提起的心总算松了点,可还没完全落回肚子里。
“快去……”张传奇扭过头,眉头还皱着。
“这就去。”孟宁书翻出套睡衣,转身下楼。
程延序靠在沙发上,后背的痒意一阵阵冒上来,他强忍着。
从发作到现在,脑子里的事一件件都清楚得很。
他记得自己怎么苦苦哀求孟宁书别送他去医院,也记得孟宁书没把他扔在自己卧室床上,应该是看穿了他那点儿洁癖的毛病。
“来,传奇,把药吃了。”老太太递过几粒白色药片,“孟宁书那小子说,你现在最好别喝水,咽得下去不?”
“能,谢谢奶奶。”程延序撑着坐起来,接过药片塞进嘴里。
那会儿,老太太端着碗,小心地喂他喝豆腐汤。迷迷糊糊间,那温热的汤匙和轻柔的动作,让他恍惚觉得……像是老妈跟奶奶在跟前。
他很少生病。记忆里最深的一次,是小时候烧得像块炭,家里保姆发现后叫来了医生打针。
老妈和奶奶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那是他第一次尝到被爱的滋味,也是头一回,耳边没了催他努力读书,好好上进的念叨。
后来,他偷偷装过好几次病。无非是想让妈妈多待一会儿,多看他一眼。只是他不知道,那时候老妈的身体已经垮了,全家人都瞒着他。
直到某个放学日,父亲告诉他,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长大些,他才明白老妈为什么总躲着他,为什么一周才肯见他一面。
直到现在,他还是会想,要是自己早点儿发觉老妈的不对劲,要是……没装那些病让她操心……老妈是不是就能陪他久一点?
老妈走后,他就再也没生过病。偶尔不舒服,迷糊睡一觉,第二天总能扛过去。
像今天这样,上回出差一个月时也闹过一回,不过没这次凶。他本想着跟上次一样,自己躲起来熬一宿就好了。
谁知道还是让孟宁书撞破了,连带着老太太也跟着着急上火。这大半夜的,本该都躺下歇着了,全被他搅得人仰马翻。
尤其是孟宁书……
外头的雨声大到,他在屋里关着门都听得真真儿的。可孟宁书就这么冲进雨里,给他弄回了药。
他还不能说实话,为什么死扛着不去医院?的确是怕暴露了位置,被父亲的人抓回去。
可深处的怕,是医院本身。那股消毒水味儿,那些惨白的灯光……都像钩子,专往他心口最深的旧伤上扯。
他更怕看到别人为他担惊受怕的样子,那比病痛本身还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