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听起来霸气,但其实也就十来米宽。在大洪水前,这条河流经村子,是重要的取水地。
木先生的水性极好,不用任何装备就潜入水底,用水下摄像机给他们拍到了清晰的画面——那口钟果然沉在河底,上面写着“大禹溺水”四个大字,底下记载的故事则有点叫人发笑:
相传在尧统治的时代,中原大地上洪水泛滥。大禹继承父亲鲧的遗志,改“堵”为“疏”,带领民众开山通渠、疏浚河道,历经13年艰辛,三过家门而不入,最终在治水的时候一不小心淹死在了水里。于是人们再也没治好过水患,大水在地上肆虐了千年。
“这故事的结局怎么那么不对劲?”小康摸了摸下巴,他还是个大学生,声音很嫩,“我看那妖风高低是个野史学家。”
“写在钟上的就是事实,并且很快就要应验了。”鹿小姐提醒他,“等到这个‘溺’字彻底融入古钟,这一切将不可更改,成为正史。”
“管他史不史的,只要找到那个‘治’就行了吧?”小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准确来说,找到‘台’也可以,因为‘氵’已经有了。”木先生的性格则相对沉稳,他没有擦干身上的水,因为岸上的二人哪怕撑着伞,也早已被暴雨浇透。他走到岸边那些高高低低的土丘旁,“我想,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做过相关的努力了。”
“台”,这个字就字面意义来说,应当与高台有关,“台”这个字也会更加容易地出现在与本义有关的地方。
就在黄河的岸边,村里人早就搭建了大大小小的“台”,有木头搭建的,有泥土垒成的,还有砖石砌的,有圆的有方的有高的有矮的……大大小小的“台”足有几十座,而且上面还有很多的祭祀痕迹,大概是村人在台上举行过一些召唤钟文的迷信活动。
然而这些努力,并没有帮助他们找到“台”字。
三人分头行动,绕着大大小小的台子走了一圈,自然也是毫无收获。小康嚼着泡泡糖,踩着人字拖淌水前行,嘴里不住地抱怨道:“为什么不直接把那叫台的女人的腿砍了?少了一条腿她又死不了!出去后找系统接上就好了啊……唉,真麻烦!”
小康有很明显的反社会人格,几乎没法以正常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而且他也从来不隐藏这一点——据他所说,家里和学校都不希望他回去,所以他决定遂他们的愿,呆在游戏里死了拉倒。
鹿小姐坐在最高的台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如果我们需要‘康’字,你愿意献给我们吗?”
“那不行!”小康马上道,“‘康’是我的姓,你要砍了我的头吗……”
说话时他背对着高台,忽然就感觉后颈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后颈划了过去!
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跳开几步回头看,才发现那是鹿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高台边,刚才就是用她凉凉的手,抚过了他的后颈皮肤……
他背上一阵毛骨悚然。
“上来吧,‘台’不在这里,”鹿小姐却好像没察觉他的惊恐,微笑着朝他伸出手,要把他拉上台子。小康立刻远远地躲开了她,自己撑着土台边缘跳了上去。
说起来鹿小姐生得纤细苗条,一头柔亮的栗色卷发,虽然看不见脸,但瞧那气度听那声音都能感觉到,她必然是个美人。一开始她被指定为队长,小康是非常不服气的,然而相处了半天之后,他却总是对这个女人打怵——说不上原因,单纯是出于他的动物直觉,介于他平日里活得就像一只畜生,所以这种直觉向来都是非常准的。
沉稳的木先生也跟着上了台,两个人才发现鹿小姐在泥地上画了一连串东西。
第一个符号看起来有点复杂:“臺”。
“这是什么玩意儿?”小康看着都快晕字了。
“这是‘台’的繁体字写法之一。”鹿小姐用树枝指了指这个字的上半部分,“你看,上面这个‘吉’是‘高’的变形,表示高大。”她又指了指“臺”的下半部分,“下面的‘至’则是一支向下的箭,下面有一横,表示到达目的地。‘臺’这个字的本义就是到抵达台上站立的意思。”
木先生发散了一下思维,“也就是说,我们得模仿这个字的本义,才能把这个字勾引出来?”
说着,他走到土台中央,像个士兵一样立正了——这个愚蠢的动作看起来只能招雷劈,自然没有招来任何字。
“你先听我说完嘛,我刚才告诉你的是一个错误答案。”鹿小姐的树枝在指间灵巧地转了圈,然后指向了旁边的第二个字。
不,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字,而是一个奇怪的符号。这个符号的上半部分看起来有点像一颗藤条上垂下来的豆子,下半部分看起来像一个口。
“这个字,才是‘台’最原初的本义,是一个象形字。”鹿小姐点了点上半部分,“你看上半部分,是一个孕育在母体中的胚胎,而下面这个‘口’,表示婴儿刚刚长成的口鼻。所以‘台’的本义,应当是人类的胚胎。”
“后来随着汉字的演化,我们另用‘胎’这个字来表示以前‘台’的意思,而用‘台’来作为‘臺’的简化,表示高台的含义。”
小康听了一会儿就已经不耐烦了:“你怎么什么都懂啊,懂姐?”
“亲爱的,那是因为我读了很多书,还走了很多路。”鹿小姐半点不生气,只是莞尔道,“再说了,我的本职是考古,对这些古文字一直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