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间学校教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妙啊?
联想到这所学校的名字,以及刚才小鬼们的对话,谢云逐很难不这样猜测:这些孩子们从小被聚集在这里,接受严酷的训练,去对抗一些非自然的力量,比如“邪神”。
问题在于,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那些小鬼这样亲昵地称自己为小云哥,仿佛他就是这里的一员。难道说在他丢失的记忆里,他曾经在这里上过学,结识了这些朋友,甚至成为了神契者,一直在与非自然的现象对抗?
以至于后来大灾变来临时,他也毫不犹豫地冲在了最前面,自愿成为了见证者。在雪亮的刀锋上,谢云逐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即使里面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疲惫灵魂,然而那双属于孩子的眼睛依旧清亮有神。
即使可以用理性一步步推导,拼凑出答案,他依旧觉得混乱和矛盾。因为眼前的这一切都与他脑海的记忆强烈地冲突着,什么神契者、什么超自然学院,听起来都像是别人的故事,曾经的朋友也都像是陌生人,无法让他的心产生一丝波动。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玩这个游戏,他很想叫嚷着不玩了——就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甩手离开这里,过一条马路就回到自己家,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少爷,过着人人艳羡的顺遂人生。
“10、9、8……”
倒数计时快要结束,谢云逐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缓缓躬下身,选择了一个货架躲起来。
或许就是他爱犯贱,平坦的康庄大道和布满荆棘的小路之间,他永远会选择后者,因为他好奇那条小路的尽头会有什么。
必须感谢他的身体缩小了,所以躲进狭小的货架里刚刚好,而且这个角度非常巧妙,正好可以看见门外的情况,监视四个‘鬼’的一举一动。
谢云逐看得太专注了,以至于他把自己的身体塞进去后,才感到自己的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
冰冷、僵硬、略有弹性。
那是一具孩子的尸体。
砰砰——砰砰——!
谢云逐的心脏极快地跳了两下,把血液泵向紧绷的四肢和大脑,他僵硬地一点点转过脖子,借着门口流泻进来的一点点微光,他看清了那张青白的死人脸。
那是一个死掉的孩子,脸上已经长出了淡淡的尸斑,皮肤虽然是软的,但关节已经变得僵硬,他从最开始就藏在货架的深处,严丝合缝地把自己扭曲成这种姿势。等再过一会儿他完全僵硬,恐怕都很难从这个狭小的地方出来。
谢云逐一动不动,睁大眼睛努力将他的脸看清了,并且和记忆中的一张脸对应起来。就在刚才游戏还没开始的时候,这个男孩子还活着呢,他坐在钢琴凳上,在众人聊天时欢快地敲动琴键,摇头晃脑地沉浸在乐曲之中。
可是转眼他就死在了这里,鬼都没来追,自己先嗝屁了,这上哪说理去。
谢云逐咬了咬牙,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再换地方的机会了。倒数计时完毕,四个鬼已经开始四处搜寻。他不得不和一具尸体藏在一块儿,忍受他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自己。
也正是这一瞬间的错愕,等谢云逐再度把注意力转回客厅时,发现鬼只剩下两个人,分别是那个没有脸的金发小鬼,和那个大眼睛的小女孩阿布。
金发小鬼正在四处乱逛,怀里的小熊嘻嘻哈哈地叫道:“啊哈,别躲了,快出来,我已经看到你咯!”
而那个大眼睛女孩呢,居然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摸索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就坐那儿美美地看了起来——也不知道被蒙住眼睛她还能看到什么。
另外两只鬼呢?这么短的时间里,都去哪里了?
黑暗中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一起一伏,还有脑海中无数的思绪。诚然,他并没有被立刻找到,然而那未知的等待变成了最让人焦灼的事,谢云逐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直到眼睛酸涩,等待着危险有朝一日降临。
他不喜欢捉迷藏,他讨厌那种不可掌控的感觉。因为他总是过度思考、过度想象、极度敏感,永远把自己弄得很累。在他的游戏生涯里,只有在弥晏长大的那段时间里,他真正地放松过,因为知道有一只永远忠诚的小狗威风凛凛地守护着自己,抵御那黑暗中不可名状的危险。
然而也正是他自己,亲手断绝了这让人沉溺的安全感,残忍地赶走了弥晏。
在过去一年里,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事实,几乎隔绝了对那个人的所有念想。他成功做到了,因为他对待自己可以比对待任何人都残酷。
然而自从他回到了兰因,经历了重重幻灭,那颗冷硬的心也变得脆弱,裂开了数道缝隙,渗出了酸涩的汁液。
黑暗里,谢云逐枕着自己的胳膊,允许自己陷入短暂的怀念。即使只是想起那双明净的眼睛,想起揉捏白发的触感,也得以让他从那种高度紧张中偷喘一口气。
“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一阵惨叫从上方传来,那样凄厉,简直快要震破他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