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初入庙堂为翰林官的时候,没少在皇帝身边备咨询,那时值夜无趣,人年少有余力,便翻看了很多大内才有的医书,在刚中毒时便及时用了放血疗法,心知以自己所中毒物的药性,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复明,只是时日长短而已。
而另一边,月影婆娑,夜已深了,暖黄的烛光笼罩着一方居室,博山炉里淡香缭绕升腾,云央躺在软乎乎的床榻上,犹如陷入了云朵中。
本应昏睡好眠,她却清醒异常,指尖所及的云锦泛着流光溢彩的色泽,华贵至极却也柔软至极,她都怕自己手指上的毛刺划伤这珍贵的锦缎。
左右睡不着,云央一骨碌爬起来,洗过之后的长发如绸缎般垂在肩膀一侧,她撩开低垂的帘幔,抬头打量这一方豪华的过分的居室,心中隐隐不安。
这眼盲的公子出手也太有牌面了吧!
她可真幸运,这是遇上好人了,可受人馈赠哪有不还之礼?明日再见到那眼盲公子,一定要问问他可有什么心心念念之物。
*
翌日。
“快快快,是我怠慢了。”男子的声音自外传来,嗓音带着笑意,如玉石相击清冽,透着自然而然的熟稔,“云央妹妹怎的自个儿就来了?”
云央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裙,紧张的情绪藏也藏不住,不知这出身大家族的姐夫会不会嫌她鲁莽?也不知是该迎上去还是就地等着。
花鸟屏风后走出一人来,打扮极为考究,玉冠束发,云缎锦衣上通身是绣工极佳的山水楼台暗纹,革带束腰,行走间袍袖翩跹,眉间眼梢含笑,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那个、那个,我,我是云央。”云央欠身行礼,“云央给姐夫见礼了。”
声音越来越小,尤其是“姐夫”二字几乎低不可闻。
那人笑了笑,拱手还礼,温声说:“不必不必,早听你姐姐说云央妹妹极为懂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倒是我,疏忽了妹子,让妹子自己千里迢迢赶到这上京来,是姐夫的不是。”
说罢,楚钦仔细打量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小女子,细看脸上还有细细的绒毛。
眉目如画上工笔般细致清丽,低垂的脖颈修长洁白,并不是昳丽妩媚的长相,更像是亭亭玉立的清癯睡莲,含苞待放,自有风骨。
可佳人手中却握着个火尖枪……
“是姐夫考虑不周,还请妹妹海涵。”楚钦语气真诚,“一早听闻云央妹妹来上京,怕府里人怠慢,我便跟上峰告了假,特意亲自来接妹妹过府一叙。”
此人极自然地自称姐夫,且一番话说的直教人心里熨帖,云央心里的忐忑不安被尽数驱散了,她脸上漾起笑容,欠身垂首,“姐夫言重了,原是我不请自来,叨扰姐姐和姐夫了。只是我与姐姐写的几封信都没有回音,我实在是担忧……”
楚钦心中暗暗腹诽,将这小姑娘引去薛府,却又不让人家见到姐姐,不知薛钰该如何收场?
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回身引路,“走吧,这便带妹妹回府去。都是一家人,在外头住算什么事,要我说,妹妹昨夜来此就该直接去敲薛府的大门,都是一家人,还送什么拜帖,何必见外!”
云央本就没带什么东西,行囊里的干粮和银钱都几乎用尽了,左右也就一把兵器,她抬腿便跟着姐夫往外走,在快出宅子门时忽而顿住。
“姐夫,我来上京路上遇到一个眼盲的公子,是他助我才能这么顺利来此,可我却不知该如何谢那公子……”云央低声道,“姐夫可否帮我当面致谢?或者,或者……我实在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把火尖枪,是父亲用白银锻造,送我的及笄礼物,能否替我将这个交给他?”
楚钦一愣,看向少女手中的兵器,红缨枪头锋利,吐着摄人的寒光,看起来分量不轻,与这少女纤细的身形很是不符,也不知是怎么拿起来的?
他笑的温文,“妹妹的这礼物倒是独特,妹妹可是喜欢舞刀弄棒?”
“小时候身子弱,家里的武夫又极擅长舞枪,爹爹就让我跟着学,强身健体。”云央低垂着眼眸掩盖心虚,“后来武夫说我学的有模有样,就坚持练下来了。”
分明是她自己要学、爱学,缠着武夫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