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他去地方公办时曾见过那位雍州通判范大人,只记得此人两鬓斑白,容颜憔悴,印堂发黑。
半年后,陆玠被遣往鹿城,暗中查出的那些贪渎军饷军需的落马官员中,就有此人。
此人被判斩首,全家流放,他的两个儿子先后病死在流放的路上,发妻坚持到了流放地蜀州,也不幸亡故,儿媳带着两个月的身孕,生死未卜。
云嘉,离开上京后竟去了雍州,还成了此人的儿媳?
薛钰的脸色微变,问道:“消息可当真?”
番子答道:“为薛大人寻人寻了这么久,那姑娘的模样早就刻在弟兄们的脑子里了,有人见过范通判的大儿媳,的确与您要找的那姑娘的模样八分相像!”
“薛大人,咱们这几年找人,一直以为是个姑娘,姑娘流落在外,便一直是往那青楼酒馆戏楼里找,没想到大人要找的人竟是在人后宅里,竟成了妇人,也是官眷。”
番子悄悄抬眼看,发现面前的人脸上血色褪尽,素来沉稳的人,眉目间竟有一闪而过的慌乱,那雪白的信笺在他的手中被握出了深深的折痕。
“继续找,派人去蜀州,必须要找到她。”薛钰已经冷静了下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死是活,都要把她带回上京。”
云嘉可能就是云央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是连她也……
薛钰觉得有些呼吸不上。
追溯根源,乃是他当日不管不问就放走了云嘉,云嘉遭了难,他难辞其咎。
本想到寻到云嘉,便将当年的事对云央全部倾吐,怎料竟是这样的结果。
说了,她便又要陷入曾经历过的失去至亲的痛苦中,这痛苦的来源少不得他当年失责。
不说,她便永远不会接受他。
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安排,许多事已注定,他与云央,就注定了有缘无分么?
薛钰挥了挥手,番子便悄无声息地离去了,过了许久,他对车夫道:“回府罢。”
薛钰从府外回来,簌青迎了上去,听簌青说云央抱着酒坛不撒手,喝醉了。
这些日子,他关着她,便是怕他一个不注意,她便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比如伙同公主或南诏王,想法子偷天换日把那陆玠换出来。
他强忍着不去见她,忍了好多时日,可今夜……他的心中隐隐的害怕,有一种要失去她的预感。
簌青见公子神情颇为冷淡蹙着眉不说话,实在是揣摩不透公子与云二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二人先前眼看着要柳暗花明,捅破了窗户纸,可有时又不知闹什么,云二姑娘走后公子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过了两日又安安静静的跟没事人一样,后来公子竟禁了云二姑娘的足,不允许任何人去见她。
想起云二姑娘温和明媚的笑脸,簌青还是决定为她说几句话,试探道:“公子要不要去看看?好些日子没见二姑娘了,也不知槿香馆里的炭火足不足,听说今年的银丝炭偷工减料,四夫人院子里来说了好几次呛得很。”
雪落无声,带着浑身冷意,薛钰推开了云央的门。
天寒地冻的,他的大氅上亦积了雪,寒凉的风自骤然打开的门灌入室内,床上燥热的人只觉得浑身舒坦,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他走近了看,云央将脑袋埋在软枕里,被褥却踢落一地,白绫袜一只不见了踪影,一只半挂在脚上。
“渴……”她喃喃道,烦躁地扯自己的领子,手亦胡乱在床沿摸索着。
薛钰一手驰茶盏,将她半抱起,茶递到她唇边,语气温和,“喝吧。”
云央顺势坐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杯,茶水被蓉儿换成了解酒的凉茶,入口甘甜,后味却苦。
薛钰瞧着她眸光流转间神志愈发清醒,可身子却无力瘫软在他怀中,呼吸亦是急促,红唇饱满红润,眉眼低垂着,有酒酣正浓的缱绻醉意。
“醉成这样,喝了多少?”他声音冷淡,低垂着眉眼,“借酒消愁,愁什么?是愁不能见陆玠甚是想念?还是不信我能为他脱罪?”
他身上寒意阵阵,沁着冰凉的雪意,云央清醒了大半,强撑着推开他,却跌回他怀里,恼怒道:“我才没有借酒消愁,我谁都不为,我愿意喝喜欢喝,不行么?而且你说的不对,不是为他脱罪,是还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