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跪在梁帝面前,马瑛心中惊疑不定,他知女儿机灵古怪、擅于观察,有时的确能发现常人忽视的症结,但此刻她面对的是一国之君,随便犯个小错,那可是欺君重罪!他欲出言阻止已太迟,只能提着一颗心,在旁看着摘星要如何替狼仔脱罪。
‘起来说话。’朱温对摘星道。
‘谢陛下。’摘星依言起身,一字一句清晰道来:‘陛下,都尉大人在遇刺之日,其晚膳使用了藜芦入菜,而都尉大人用膳后,不久又服下了丹蔘汤。’
‘此皆一般药膳之材,有何异处?’梁帝问。
摘星回道:‘这便是真凶高明之处。藜芦与丹蔘,原都只是普通药膳材料,两者本身并无毒性,但任何稍懂药理之人皆知,蔘类忌与藜芦同服。’
丹蔘本主治活血通经,与藜芦相配,良药却成了剧毒。
马瑛看向汪洋,问:‘你精通药理,郡主所言是否属实?丹蔘与藜芦同时服食,会有什么后果?’
汪洋缓缓点头,道:‘轻者,气血逆回,无法施力。重者,中毒身亡。’
摘星又道:‘若都尉大人中毒而死,尸身必留下迹象,但凶手仔细调配这两种药材,令都尉大人不会留下中毒之迹,只是丧失力气,无法自保,此时真凶再趁机将其勒毙!’
摘星说得振振有词,句句推断有理,不只马瑛,连梁帝都不由专心听她讲解案情。
‘凶手自然知道,都尉大人一死,马府与陛下必会彻查,凶手便故弄玄虚,利用奎州城内近来流传的狼怪,刻意在墙上做出爪痕,使人误会,以为凶案乃狼怪所为。但凶手却万万没想到,居然弄假成真,引来狼仔,接着,便是爹看到的一切。’摘星脆声说完后,大厅内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思考她的推断是否合理。
梁帝问:‘照妳所言,凶手必是马府内经手药膳之人?’
‘正是!’摘星回道。‘马府用人不当,自请责罚,但摘星恳请陛下,让我爹先行彻查昨日是哪些人负责药膳,都尉大人死前又见过哪些人,两相比对,逐一清查,必能找出真凶!’
梁帝不禁对这小姑娘有些刮目相看,他略微沈吟,觉摘星所言并非胡乱推断,值得一试,便开口道:‘分析得的确有理,就朝这个方向试试,来人——’
‘不用麻烦了!’
众人一愣,目光纷纷投向马瑛身旁的汪洋。
汪洋冷笑打断梁帝,道:‘差点就把你们都骗倒了,岂知竟败在一个小姑娘手上!’
‘刷’的一声,马瑛佩刀出窍,架在汪洋脖子上。
‘拿下他!’梁帝一喊,几名侍卫立即入内,押住汪洋,逼他跪下。
马瑛收刀退到一旁,摘星一脸不敢置信,望着汪洋,痛心问:‘汪叔,怎么会是你?为什么?’
汪洋冷笑道:‘怎么不是我?马府上下,有谁比我更精通药理、更能掌握膳食?平时为讨妳欢心,教了妳一点药理,却没想到居然是养虎为患,被反咬一口!’
‘汪叔!’摘星依旧不敢置信,平日那个善良和蔼的汪叔,居然会是杀人凶手?甚至意图嫁祸,险些让整个马府跟着陪葬!
梁帝看着汪洋,冷声问:‘你与夏侯义有仇?’
汪洋放声大笑,笑完后,咬牙切齿:‘德王宅心仁厚,收留我孤儿寡母,更让我学医,他如此心慈,本该长命百岁,却一家九口,皆惨死于夏侯义剑下!如今鬼使神差,这狗贼自己送上门来,他滥杀无辜,毫无悔意,天理不容,我杀了他不过是替天行道!’
汪洋自幼丧父,母亲身为乐妓,带着他寄居于前朝德王府,之后朱温意欲篡唐,劫持昭宗,逼其迁都至洛阳,昭宗九子也跟着颠沛流离。其时已是乱世,汪母身为德王府家仆,带着独子追随德王一同迁至洛阳。迁移途中,德王见汪洋对医理药学颇有兴趣,便指派一名随身太医教导他。之后朱温弒昭宗欲篡位,原本达成协议,若大唐李家愿意禅位,他便饶过李氏皇族,谁知他暗地派出夏侯义,设宴款待九王,赶尽杀绝,连妇孺都不放过。汪洋当时不过是个少年,亲眼见到夏侯义滥杀无辜,汪母为保他性命,牺牲自己替他挡下致命一剑,也死在了他面前。
报仇雪恨的种子从那天起便深埋心底,一天天发芽茁壮,等待时机。
‘我见到那狗贼的第一眼就已决心要为德王、为我娘报仇!我只恨杀他太晚!’汪洋双眼赤红,面目狰狞,摘星完全认不出来他就是平日温和厚道的汪叔。
‘德王?’朱温冷眼看着汪洋。‘又是一漏网的前朝余孽!’
汪洋冷笑道:‘我处心积虑藏身马府多年,为的就是等待机会,杀了你这弒君篡位的狗贼!没想到却先等来了夏侯义,弒母仇人就在眼前,我如何忍耐得住?计划一转,干脆先杀了他,再嫁祸马府。’他恨恨看了眼马瑛。‘当年马瑛可是你这刽子手的帮凶,我自然对他也恨之入骨!本料想马府找不着凶手,便可借你之手,端了整座马府,株连九族!可惜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