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何霁月再顾不上将嗓子扯高,会让闻折柳耳畔嗡鸣,她只怕她嗓音震天响,他还是听不见。
毕竟之前,他一夜之间,忽地彻底失去视觉,连东西轮廓看不见。
好生养着,这视觉,总算是恢复了。
可谁知道下一个重演的,会不会是听觉?
五感尽失,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一心想赎罪,压根就没存活下来的心思。
还有什么,能让他留下?
“闻折柳,就是为了孩子,你也得保全自己,是也不是?是的话,你就将这药含住!这药是金贵,但你的命更贵!你要是走了,孩子怎么办?你忍心将她交给其她男人抚养么!”
吐出这一长段话之前,何霁月足足吸了口能屏息半刻的长气,她紧紧抓着闻折柳细白手腕,用尽平生最响亮的声音喊,整得整个帐篷,都簌簌而响。
她知晓她这番话,略强人所难,但情急之下,实在是顾不了这么多了。
闻折柳方才还疯狂蠕动,好似被掐住七寸的蛇,在拼尽全力挣扎,寻找最后一丝生机。
这会儿猛地安静下来,宛若被敲了头。
彻底失去反抗之意。
他身子后仰,缓慢瘫在床榻上,裂出血痕的干燥嘴唇翕动,空洞眼神凝于帐顶。
“孩,咳,我的孩儿……”
第100章
趁虚而入,是兵家常用之计。
何霁月纵横行伍多年,极通此道,眼见闻折柳口齿放松,忙不迭将那颗救命的药丸,硬生生塞进他嘴里。
许是药味儿太呛,闻折柳舌尖刚一触到苦,眉心一蹙,喉结也跟着滚动。
将近两日没进食的弊端,此刻毫无遮掩显现出来——胃脘酸液过剩,无处安放,直直往上冲,将喉头辣过一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从口中呕出。
“唔!”
闻折柳苍白手背青筋暴起,用力捂住嘴,他被恶心得眉头拧成团死结,但好说歹说,到底是将药丸咽了下去。
这药的确金贵,也正因如此,在关键时刻,它的确是个好东西。
何霁月在心中默默数了上百个数,终于看到闻折柳脸颊泛起些许血色,如同黑白山水墨画,泼上动人心魄的朱红。
与他那温柔恬静的眉眼,相得益彰。
“大司马。”恰有一小厮在将军帐外请示,“您先前吩咐,煎那活血化瘀的药,这会儿已经好了,军医说要趁热喝才好……可是要即刻端进来?”
“端。”
拜那保命药丸所赐,闻折柳脸色好不容易到了正常人的程度,身体机能正全面复苏,是最容易克化汤药的时候。
不趁此良机,将补身子的药给他灌下,更待何时?
强行忽略闻折柳闪躲的眼神,紧闭的双唇,何霁月用汤匙将苦药搅一搅,舀起小半勺,试过不烫,轻轻将碗往闻折柳手里送。
“乖,起来,把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