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商队已停在驿站外歇脚。
商队的饭食很简单,夹生的陈饭,配着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清汤。
但或许是因为终于逃出生天,重见自由,也或许是为了之后的路程积攒体力,宋蝉竟觉得这饭食格外香甜。
饭后,她向领队讨了份舆图,借着驿站昏黄的灯光仔细查看。
眼下距离京城已有百余里,明日商队就要改走水路。
她指尖沿着蜿蜒的水路图慢慢移动,最终停在一个点上——凉州。
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凉州距京城千里之遥,陆湛的势力再大,手也伸不了那么远。
况且,那里与外族接壤,香料原料遍地都是,可当地人的制香手法却极为单一。
宋蝉摸了摸贴身藏着的荷包,里面是她离开前换好的的银票,足够在凉州盘下一间小铺子。
若能顺利抵达,她便能用自己的制香手艺,结合当地的原料,调制出独特的香品。
她曾在花月楼时,就听往来商客提过,凉州的香料生意极有赚头。
秋风送来桂花香,宋蝉只觉得之后的日子充满无限希望。
哪怕前路艰难,哪怕要吃苦受累,也好过被陆湛囚在宅子里,做一只任他摆布的雀鸟。
登船前,宋蝉特地观察了码头的状况。
岸口如往常一般平静,只有几个懒散的税吏在抽查货物,并未见官兵大肆搜捕的迹象。
不知是陆湛的人还没追到这里,还是早已在暗中布下了眼线。
为防万一,她特意选了船舱最底层——那里多是穷苦百姓,鱼龙混杂,反倒是最不易被搜查的地方。
只是底舱的生活远比想象中艰难。
昏暗潮湿的船舱里挤满了男女老少,汗臭、鱼腥和便溺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宋蝉虽然从小在花月楼长大,却也未曾受过这等苦楚。密不透风的底舱,加上晕船,她吐得天昏地暗,难以进食,几日下来就瘦了一圈,脸色惨白如纸。
幸而同舱的彭娘子对她多有照拂。
彭娘子不过三十出头,模样也极年轻。原是云都绣坊的绣娘,丈夫在漕运帮工,日子本过得和美。
只是今年春上,她丈夫突发急症去了,留下她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更可恨的是,丈夫尸骨未寒,本家那些叔伯就带着地契上门,硬说这宅子是她夫家祖产,又骂她是克夫的扫把星,生生将她们孤儿寡母赶出了家门。
彭娘子说起往事时,总是笑着,仿似那些委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听说凉州那边缺绣娘,工钱也给得大方。我想着,横竖都要继续活下去,不如带着孩子去闯一闯。”
底舱里浅水难寻,彭娘子却总是把自己那份干净的饮水让给她,夜里还帮她按揉太阳穴缓解晕眩。
在彭娘子的照顾下,宋蝉终于适应了底舱的环境,逐日好了起来。
船上的日子枯燥乏味,两人边谈论起过去的事。
宋蝉不敢告诉彭娘子所有的事,只说自己曾是京城高门人家的侍女,家里主母要将她卖出去给人做妾,她这才逃了出来。
彭娘子听了也是一声叹息:“当真是作孽,不过好在你也逃出来了,日后若是一起去了凉州,还能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