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依旧在公府忙至深夜,桌案上的烛火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映渡在他清隽眉眼上,透出几分疲惫。
他虽已成婚,但心中总有几分空寂。
不知为何,他近日隐隐察觉到,宋蝉似乎在无形中躲着他,尤其是在夫妻之事上。
年少时家中亦安排过通房丫鬟,他对此并不抗拒,但婢子毕竟不是正妻,不过时敷衍聊闲之物。而宋蝉虽然总是低眉顺目,温柔小意,但总像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陆沣对此并未深究。
他对宋蝉,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之情。或许是因他身处高位,锦衣玉食,习惯了掌控一切,而宋蝉的家世卑落,以及她的柔弱与顺从,反倒让他生出几分悲悯之心。
她于他,更像是一只金丝雀,他既能施舍给她诸多繁华,也能轻易收回。这种绝对的掌控,虽让他感到安心,却也少了些许对峙抗衡的乐趣。
陆沣放下笔,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多了。
宋蝉能嫁给他,坐上正妻之位,对她而言已是天大的福分,理应费劲心思想要与他亲近,又怎会刻意躲着他?
或许是他想多了。
思及此处,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陆沣这才想起,今夜政友在云聚楼为他设宴,既是为他解乏,也是为他新婚庆贺。遂草草收起桌案上的簿册,起身整理衣冠,推门而出。
夜色沉沉,云聚楼中,众人推杯换盏,笑声不断,陆沣任由一杯杯酒敬来。
席上的都是陆沣一派的党羽,其中不乏世家新贵,多数都是陆府旧交的新辈青年,对圣人重武、放任陆湛审断权臣贵族的行举颇有微词。
陆沣平日里是最厌烦这些无趣的席面了,但今日在座的有一位冷门宗亲之子,近日京中盛传“衣带诏”“清君侧”之说,他挑这个时节入京,恐怕别有用心。只是交情尚浅,也不便多言。
许是酒饮多了,陆沣目光却有些游离,手中握着一杯酒,神色淡然。
其中一人他神情恍惚,便打趣道:“陆兄,新婚燕尔,怎么反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莫不是新妇太过温柔,让你招架不住了?”
此言一出,众人倏然笑开。
陆沣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公务缠身,难免有些疲惫,倒让诸位见笑了。”
一位好友借着酒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陆兄,有件事我想不明白。先前平章县主对你青眼有加,国公也颇满意县主身份尊贵,日后对你仕途大有裨益,你又何必屈就一个寒门女子?”
陆沣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顿,目光沉了沉。
众友面前,陆沣倒也不遮掩心思:“县主终究母家尊贵,日后恐难侍奉。况且,我如今急需一个子嗣。纪氏性情温婉,宜室宜家,正合我意。”
陆沣一向权衡利弊,他深知迎娶平章县主虽能借势,却也意味着日后需处处受制于她母家的权势。
他素来不愿屈居人下,更不愿将自己的前程与命运交托于他人之手。
更何况,他心中另有筹谋,那些隐秘的大事,若与宗亲之家牵扯过深,反倒会束手束脚,徒增变数。当然这些心思,他自然不会宣之于口。
陆沣抬眼扫过席间众人,见他们或点头附和,或若有所思,他不置可否,只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良久未曾言语的那位宗亲之子,此刻却突然拍手笑道:“陆兄此言不虚,何况寒门女子不足挂齿,若是日后有变,休了再娶,也未尝不可。”
陆沣闻言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此人言辞如此直接,只是这话,他也未曾反驳。
酒席间,众人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陆沣却有些心不在焉,思绪飘忽不定。他想起宋蝉那温婉的笑容,想起她为他煮茶时的温柔模样,想起她在他疲惫时轻声细语的安慰……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看清过她的重要性。
正当他思绪纷乱之际,随从匆匆进来,附耳低声了几句。
“夫人前几日随李娘子去红林谷赏秋,回程时马车跌落山崖,至今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