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将近,临安城涌入大批僧侣,都是冲着传灯禅会来的。林和犀的眼睛也逐渐好转,透过纱布隐隐约约能看见白色的光芒。那天贺洗尘特意带回来一尾西湖醋鱼,摆在忌口的小白毛面前,把他馋个半死。
回生堂闲置的房间多,几人便按照临安客栈的价钱一齐在这里住下。闲不住的贺洗尘与拆掉木板的贺春微又上山采了一回药,药没采到,反而摘回一筐野菜,配着红豆枣泥云片糕和清茶,乐滋滋地度过几个凉夜。
宝镜,你又跟贺大夫上哪溜达了?此时已是子夜,苦守空房的林和犀听见吱呀的推门声,瘪着嘴酸溜溜埋怨道。
春微兄种的核桃树长虫子,我过去帮忙看看。贺洗尘端着一盆热水,放到地上,伸手把他的裤脚挽上去,就知道你还没睡觉,洗完脚就睡觉咯。
林和犀蜻蜓点水的试了一下温度:有点烫脚。
那我去匀多点冷水。贺洗尘刚要起身,却被他拦住:不用,烫点才舒服。
小屁孩。贺洗尘一边给他洗脚一边说道,明日便是传灯禅会,你和小花带了悟去听禅,早点去,免得占不到位置。小何姑娘要找的人若是也在临安府,十有八九也在里头,到时你们便帮着一块找找。
林和犀点头:你要去帮大掌柜的采莲蓬?
嗯,等你们起床,我大约也回来了。贺洗尘笑道,把他的脚上的水珠擦干,接着将人推进床里,你安生睡觉,不要再出去撩拨回生堂的厨娘。你是看不见,我这几天被杂役们的眼刀咻咻咻的,差点没多出几个窟窿。
什么撩拨?我就叫她们几声好姐姐,和她们说说话而已。
想到厨娘们五十好几的年纪,贺洗尘沉默了一下,但又想,搁他这,五十也不过是个零头,他要叫句好妹妹也是合理的。
哇!宝镜你竟然有个好妹妹?是谁?快说!林和犀猛地跳起来。
睡你的觉去!贺洗尘没好气地弹了下他的额头,端起木盆走出房门。
月光清冷,照在院中,将他的身影映在门扉上。旁边的门忽然也开了,何妨轻手轻脚地踏出门槛,转头一见贺洗尘,有些难为情地叫道:宝镜师父。
贺洗尘将盆里的水倒掉,又从水井里打起一桶凉水洗手,见她羞赧的样子,笑问:小何姑娘睡不着么?
有一些。
在想明天的事?
何妨将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犹豫着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找到他,还是不想找到他。
为什么?贺洗尘问,你特地从关中到这边,不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何妨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道:就是因为是特地来见他一面,所以现在才会如此惶恐。怕见不到人,也怕见到了,却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贺洗尘看了眼井中的月亮,忽而笑道:小何姑娘,你若是睡不着,便和我去采莲蓬吧。
无相寺香火旺盛,比起那座孤零零站在铁牛山上的苦禅寺,几乎整日整夜地都有人进去拜佛。不过此时夜深,寺门关闭,只有大殿里守着长明灯添油的小沙弥打着瞌睡。
传灯禅会是佛门最隆重的典礼,无相寺早在几个月前便开始准备。斋饭,荷露,杨柳枝,辩经的擂台,一一记录在册。
每年的七月十五总是盗窃事故多发的时间,偷的还都是无相寺水塘里的莲花莲蓬。老百姓们不一定那么虔诚地信佛,只是觉得在佛欢喜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摘些有灵性的东西,可以辟邪。
今年也不例外,无相寺派遣多名武僧轮流巡逻,三更未过,便捉到好几名翻墙的青年和小孩,都笑嘻嘻的,俨然把这个当成例行节目。
戒嗔只觉得头疼得很,往年也就罢了,今年却不同以往。明天可是传灯禅会,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戒律堂的师父非得把他的骨头削了不可。
阿弥陀佛,幸好莲塘那边还有五蕴师叔帮忙照看,要不然可真忙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