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神之赞歌8
拉法叶少年时曾误入教廷僻静处的一座花园,透明的明镜穹顶映射出芬芳的景象,肃杀的秋色爬上吊兰的叶尖。他提着长剑,沿着种满雪白的月光蔷薇小径渐行渐止,空荡荡的墓碑矗立在尽头。
战场上无法证明身份的尸首都埋葬在英雄公墓中,花园中的无名坟墓虽然奇怪,但肯定也是某一位前辈英灵。
拉法叶心中稍定,摘下一朵白蔷薇恭敬地放到碑前,还未起身,便听身后响起威严的嗓音:这是我和奥菲利亚给一位远行的故友准备的空墓。
他心中一动,连忙转身下跪,敬畏道:参见教宗。现任教宗和圣骑士长是并肩作战的挚友,比起朝夕相处的惠更斯老师,小孩子们显然更害怕沉默寡言的达维多维奇阁下。
默里摆了摆手,将一束狗尾巴草放到白蔷薇旁,又解下红底滚白边的披风抛到孤零零的墓碑上:过两天要下雪了。
他最近经常想起法斯特古堡里的古怪少爷,有时处理公文,总恍然窗外有车轮骨碌碌的声音,不一会儿苍白俊美的黑发青年便会跳下马车,笑嘻嘻地和他勾肩搭背,怂恿冷漠的神父去参加舞会,还说要给他介绍镇上最漂亮的姑娘爱丽丝。
爱丽丝漂亮姑娘爱丽丝只顾着和贵族少爷跳舞,你就别瞎掺和了
默里长长叹了一声,在青鸟的鸣啼中听不真切:我记得你是奥菲利亚推荐上来的候选人?
拉法叶登时立正,肃色说道:是。
如果我死时还没能把他接回来,就麻烦你了。默里忽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他那个人怕冷,不好让他在外挨饿受冻。
「那个人」?是惠更斯老师房间画上的黑发青年?候补骑士团里一直流传着一本禁书《成年礼》,有人说原型是惠更斯老师和她早逝的未婚夫。
拉法叶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
他是我和奥菲利亚的朋友,墓碑前的月光蔷薇和狗尾巴草,与一百年前杉木堆前的花丛有几分相似,我们三人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一个「很好」已经达意,两个「很好」就有点腻了。贺洗尘是默里破而后立的契机,是奥菲利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天意,也是他们至今没能释怀的坎儿。
默里少见地提起嘴角笑了笑我已经成为世界的救世主,但救世主实在太无聊了。你知道么?我有点后悔了,越老越后悔。英雄的时代即将过去,当这个时代翻篇,或许我才能卸下重任。到时即使千里迢迢,我也要去猎捕杀死你的吸血鬼。
彼时的拉法叶没来由地觉得,隐藏在教宗阁下冷峻的面容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杀意和耿耿于怀的悲伤。墓主人肯定是个很好很好的前辈,所以他们才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只是他也没想到,早在那个萤火虫飞舞的夏夜,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画中人便声势浩大地、如同彗星一般突兀地掉在骑士团眼前。因为太过突兀,反而不让人起疑。
碎满地的杯盏仿佛流光绚丽,混战落幕的旅馆只剩下低低的啜泣声。旅馆老板头上顶着一个平底锅,哆哆嗦嗦地从柜台下爬出来,不小心绊到桌脚,顿时叮里哐啷,把神游天外的拉法叶惊醒。
他鬼使神差望向躺在月光下咳血的贺洗尘。无论从哪个角度思考,从伊福区逃出来的黑羔羊都不可能会和教廷搭上线。纵然有,恐怕也是十字架上的罪徒。
但是
语言匮乏的团长先生描述不出来那种微妙的违和感。
拉法叶被水里的两颗黑石子绕晕了思绪,昏昏然却见贺洗尘抹去脖颈上的冷青火焰,最后一点火星消逝在丹红色的指腹间:事情很复杂,解释起来很麻烦。他的衬衫被尤金的鲜血染透,袖口滴答滴答地往下垂血。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贺洗尘伸出脏兮兮的左手抵上莱修的额头,右手推着奥菲利亚,强硬地把两个人分开:总之,小姑娘你抱错人了抱我。
骑士团顿时不敢吱声,皆惊惧地盯着那个坦然的身影。玛茜低头仔仔细细擦干净眼镜上的污血,嘴角隐蔽地勾起一个弧度。未成年,哎呀呀,真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