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卿呢?”
“臣在。”
这样亲密的称呼听得周青辅浑身起鸡皮疙瘩,只觉圣人是口中蜜以愚人,腹含剑杀意腾,却不知这周卿另有其人。
“朕是问你孩子呢?”
“臣的女儿……在诏狱中?”
宝兴二十二年的李羡意,是王妃周思韵的小叔子,却唯独不是直臣周思仪的君王。
李羡意挑了挑眉道,“还有一个呢?”
周青辅忙跪倒在地,磕头拱手,“臣的幼子病入膏肓,实在难以下床接驾。”
李羡意了然于胸,“朕正好带了太医来,给他治一治。”
他素知周卿体虚身弱、缠绵病榻,已至前世无力回天,溘然长逝,没想到已然到了行走不能的地步。他心中忧虑万分,更是加快了脚步。
在周青辅家仆人的引路下,李羡意过花溪小径、历垂绿回廊。
只见一衣轻罗、点面靥的女子正坐在月样杌子上为那桌案前清俊书生打着团扇,那书生明明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却还跟没骨头似得倚靠在女子的身上。
李羡意前世便深知周思仪好色,明明才行过冠礼,屋里就通房一大堆,他有些嫌弃地别开脸,虚虚抬手,“爱卿免礼。”
周思仪却宛如惊弓之鸟般被他的动作吓了个十足十,她忙捂住胸口,咳嗽不止。她明明是第一次在圣人装病,却不知为何,娴熟地好似装过百次千次一般。
李羡意熟稔地寻了个月样杌子便径直坐下,“牛柳,快给周卿看看。”
牛柳乃三品太医院院使,是在御前行走的太医,照理说该是从未与周思仪打过照面。周思仪定睛一瞧却冷汗涔涔,这人在梦中,似也常来给她瞧病。
牛柳不敢怠慢,忙敛衣半蹲给周思仪切脉,又让她张嘴,看过了她的舌苔才道,“周舍人平时可有食欲减退、口渴口干、心悸失眠、盗汗多梦?”
周思仪点点头,“是有一些。”
牛柳思索片刻后道,“周舍人这是内伤七情、心火内炽、肝气郁结。臣给舍人开个方子照着吃,更重要的是要戒骄戒躁、少思少虑。”
——简而言之,周大人有点上火。
李羡意听到这话却攥紧了手上的佛珠,他的周卿竟已病入心肾?
前一世周思仪犯颜直谏、数逆龙鳞,他养了只玉雪可爱的狗,周思仪上奏玩物丧志;他久不立后,周思仪上奏国本无望;他宰割天下、追亡逐北,周思仪上奏穷兵黩武……
事无大小,林林总总,他都要管上两句,莫不是自己竟将他给气死了?
李羡意蹭得一声从那胡木月样杌子上站起,对那太医恳切道,“牛太医,便是举全太医院之力,也务必要保住周卿的性命。”
“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