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仪点点头,“圣人他说他日思夜想,茶饭不思,想我想得心力交瘁,‘朕念卿卿欲死’,汪大人,你要看吗?我给你一句一句读过来。”
汪流嫌弃地咦了一声,为难地看了周思仪一眼,还是甩甩袖子离去了。
待汪流走后,周思仪从桌案上如同捧宝贝似得捧出一摞信笺。和桌案上不知经手了多少人,已然有些卷角的文书不同,这摞和李羡意来往的书信被她一叠叠打理妥贴后又粘在红纸上。
第一封信,李羡意行军半月,从一望无际的原野走到陡峭奇崛的山巅,对她说,“周卿,这山峦好像一个卧倒的美人啊,你看像不像你。”
并附上圣人亲笔所画山峦图一张,与美人图一张,山与长安所见之山并无不同,美人与长安之人大相径庭。
周思仪:我要是真长这样,圣人你半夜三更不会被吓醒吗?
第二封信,李羡意抵达玉璧古战场,诗兴大发对周思仪赠诗一首,主题为周卿的美貌。
周思仪:圣人你的诗写得真的很烂,但臣确实貌比巫山神女。
第三封信,李羡意说三弥山一带水草不丰,人烟稀少,朕每天对着周卿你的中衣思念你。
周思仪:圣人你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臣讲吗。(臣求你不要对臣的中衣做一些奇怪的事)
第四封信,从西突厥快马加鞭发来,只有短短几行:朕已经做了,并且朕打算回来后和你将这些事全都再做一遍。
周思仪:已读不回。
最后一封信,是李羡意特地写来的求和信,说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轻薄于周卿的中衣,他已然涕泗横流、面色恳切地给卿卿的中衣道了歉,希望中衣的主人可以原谅他。
周思仪担忧地望了望那信使,“关外战场可有异动?”
信使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圣人已然完成了与胡和部落的和谈,待剿灭其胞弟后,便为大梁的臣属国——”
周思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才松了一口气,“圣人有虎狼之心,宏图之谋,从前亲征之时,总是以身犯难,数涉险境,这一次只望能少动兵戈”
那信使听了这话,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圣人意欲带兵直入大漠,诱西突厥深入,再与东突厥合歼哥舒密……”
“太医呢,快帮我叫太医。”周思仪猛掐人中,感觉自己要直直地栽倒过去。
那信使扶着周思仪在胡交椅上坐下,蹲下身对她道,“圣人说,他比旁人更要惜命万倍,只因为小周大人在长安等他。”
“他从前不信鬼神轮回,但若有巫山上的神女为他祝祷,他定能大胜归来。”
——
周思仪这几日心神不定,每天都要在自家祠堂诵经祝祷、焚香祷告数刻才能得到心中一时的宁静。
就连周青辅都不忘揶揄她,“你这是不做亏心事,便不怕鬼上门,怎么是查案子查得杀人太多,怕有冤魂找你索命吗?”
周思仪仍旧端正地跪在祠堂前的蒲团上,“要是当真有冤魂不散,第一个担心地该是那些害得数以万计百姓流离失家的昏君贪官,我怕什么劳什子冤魂。”
“女儿,”这个称呼太久没有说出口,周青辅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你看看祠堂外我们家所写的家训,是什么?”
“靖节贞士,俯仰无愧先贤。
仁义加身,进退不惧日月。”
“阿爷,我从来没有忘过这些话,将祖宗家训抛之于脑后的人——只有你。”
周青辅嗤笑一声,双臂展开,对着周思仪吼道,“周文致,你以为你是什么,这耸立庄肃的祠堂,每一砖一瓦都是用我的银子修的——”
“我为列祖列宗奉香火,我为列祖列宗造神龛,我让我的母亲祖母诰命加身,我让我的父亲祖父累进官爵,我改换门庭、显祖荣宗,”周青辅将祠堂前的香火又添了一注,“祖宗如何会怪罪我违背祖训?我们家往后门祚不兴,祖宗也只会怪你这个不肖女!”
周青辅揪起周思仪腰间的鱼袋,“就连周文致你的官位,也是因为你攘权夺势、蝇营狗苟的阿爷荫官给荫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