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日里要处理积压的公文,还要抽出时间来给绣求和的荷包,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每次云雨过后,她沾了枕头就睡。
虽然迷迷瞪瞪的时候,总觉得李羡意在她耳朵旁边说些什么,但周公已至梦乡,她还是决定先睡为上。
李羡意就算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谈,就不能挑她清醒得时候吗?
这天早上天光大亮,日光如金,浴堂殿糊窗所用的白纱被慷慨的晨光射了个透。
殿外侍弄的宫女才不知殿中人的对峙交锋,只是知道小周大人每日都要来此处绣花,便将象征着百年好合的并蒂缠枝莲纹的宫灯挂得到处都是。
那缠枝莲纹借着明晃晃地日头拓印在浴堂殿光洁的文石地面上,李羡意却觉得有些碍眼了。
她尚未挽发,未着官服,夹缬半臂斜搭在身上,脖颈上的红痕尚未消退,专注地在那松木绣棚上穿针引线。
李羡意突然明白了,素日里最贪睡的人每日早起半个时辰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每日偷偷摸摸地又在案牍后是在忙活什么东西。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1)。是在跟他传情啊。
专注的绣娘还没有发现自己悉心准备的惊喜已然被人戳破,他凑过去在周思仪的耳旁贱嗖嗖道,“周文致,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周思仪忙将那绣棚往身后藏,涨红了脸道,“臣喜欢做针线活,不行吗?”
李羡意动作迅捷,很快便将周思仪手中的香囊抢了过来,他个子又高,周思仪够不到,惦着脚尖在贵妃榻前急得跺脚。
“圣人,不是绣给你的,快还给臣!”
“我有问你是绣给谁的吗?”李羡意明知故问道,“不是绣给我的,那是绣给谁的?”
周思仪搓了搓手指,“是给……方听白的。”
周思仪看到李羡意的目光骤然冷了下去,她又急着找补道,“方听白、圣人、公主、裴大人……还有小六子,大家都有的份!”
李羡意将那绣棚往贵妃榻上一掷,俨然一副“你必须哄哄我”,不然我怎么都不会好的架势。
周思仪无奈地上前捡起那绣棚,摇了摇他的手臂,“圣人,你看这上面的纹样,臣也只能给一个人绣啊……”
她的脸登时比浴堂殿里燃烧得红烛还要再热上三分,“你非要臣说得再明白些吗?”
李羡意仔细地瞅了瞅那纹样,一团白色和一团彩色的不明物混杂再一起,从大致地形态来看,应该是一个动物。
他这种一向不太要脸的人鲜见得老脸一红,“是因为擒虎军……所以绣得老虎吗?”
“这是龙!”周思仪瞪大了眼睛,“这团白的是祥云,这是龙爪,这是龙须,这是龙鳞,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哦!原来绣得是龙啊。”
李羡意将这绣棚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可以夸的点,他指着那绣棚上破了的洞道,“文致,你虽然绣工不怎么样,但至少劲儿很大啊!”
——
周思仪用早膳时,将李羡意狠狠用眼刀剜了几遍后,她才抱着自己被认作是老虎的小龙前去上值。
绣工不好也有绣工不好的好处,若是绣工太好,她私藏御用纹样的物品,指不定哪日就会被参一本僭越以下犯上,但因为她的绣工太不好,搜查的侍卫只会跟他说,“呦周大人,怎么又带着你那块儿破布上值啊?”
周思仪才刚刚官复原职,手头的工作本来就冗杂。
偏偏这时候京兆府万年县还以人手不足为由从御史台和刑部抽调了些人去审案子,她忙得脚都不沾地,转眼就将那块半成品香囊给抛之脑后了。
“圣人他自己哄哄自己,应该就能把自己哄好了。”周思仪如是想到。
京兆府的牢狱深不见底,血腥味混杂着铁锈,将周思仪的脑子冲得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