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智地避开了那人的名讳,只含糊道:“君上还是……趁热喝下吧。”
谢九晏沉默地凝望着眼前那碗墨黑的药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往昔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汹涌浮上——
同样浓稠的药色,同样刺鼻的苦涩,是她亲手递到他面前。
更多时候,也总会伴着一声低柔的劝慰,或是平静,或是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趁热喝了。”
那时的苦,似乎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和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光是闻到气味就引得胃里翻江倒海,心头泛起麻木的涩意。
许久,久到碗沿的热气都快要散尽。
谢九晏终是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微温的碗壁,将那碗药接了过来。
他没有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决绝,仰起头,将碗中浓稠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咳……咳咳!”
药液滑过喉咙,那浓烈到极致的苦味仿佛瞬间侵占了所有感官,沿着喉咙一路灼烧下去!
谢九晏剧烈呛咳着,紧抿着苍白的唇,下颌绷得死紧,才将那翻涌欲呕的冲动死死压下。
苦……他从未觉得这药,竟苦得如此难以下咽。
眼看着谢九晏饮下药,一旁静默的时卿极轻地摇首,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无奈。
她知道——
这药,没有用的。
果然。
服下药后的谢九晏,重新拿起一份玉简,试图凝神批阅。
然而,那紧锁的眉峰却始终未曾舒展,反而越蹙越紧,执笔的手亦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冷汗再次涔涔渗出,浸湿了他鬓角的几缕墨发,心脉处的痛楚变本加厉地袭上,带着冰冷的嘲弄,寸寸蚕食着他的意志。
直至眼前的墨迹开始扭曲、晃动成一片令人眩晕的黑影,谢九晏终于支撑不住。
他整个人痛苦地佝偻下去,一声压抑不住的、裹着剧痛的闷哼自紧咬的齿关间逸出。
“君上?!”
守候在侧的桑琅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入手才恍觉谢九晏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桑琅愈发焦急,几乎乱了方寸。
往日君上饮下此药,不过片刻便能缓过痛楚,为何今日……难道?!
忆起乌涂先前那副忧惧重重的模样,桑琅骤然变色,第一念头便是这药被动了手脚。
他性子本就有些急躁,此刻又惊又怒,本能顿时压倒了一切,也顾不得逾不逾矩了,咬牙道:“乌涂竟如此胆大包天!属下这就去将他押来!”
话音未落,他甚至等不及谢九晏的应允或斥止,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殿外。
而此刻的谢九晏,视线已被一片扭曲混沌的光影吞噬,剧烈的痛楚抽干了气力,也渐渐模糊了他的神智。
他艰难地抬眸,想呵斥住桑琅的莽撞,目光却在扫过身侧虚空时,极其短暂地凝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