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她总会带着几分无奈地笑笑,继而放软了调子,温和地对他解释——
解释她不得不去的缘由,解释她并非有意惹他不快,解释她……无论离开多久,终究会回到这方压抑的殿宇。
哪怕只是虚情假意的哄骗也好。
却始终是死寂。
烛火在时卿平静无波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她只是静立着,眼帘依旧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小方安静的阴影。
方才那句裹着尖锐、几乎耗尽他所有恶意才砸出的诘问,落在她身上,竟似微风拂过深潭,连一丝水纹都吝于生起。
没有哪怕一瞬的蹙眉或停顿,她极其轻微地颔首,语调温淡得刺耳:“是,属下告退。”
清泠泠的声音落下,她竟真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暗红的衣角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弭于殿外深沉的夜色里。
谢九晏猛地抬首,双眸死死攫住那扇已然空荡的殿门,一股比怒火更酸涩、更汹涌的无力感,瞬间绞紧了他的心脏。
仿佛他可笑而拙劣的一次试探,最终只不过是证明了……他的无足轻重。
她就这般……不愿待在他的身边。
……
思绪骤然回拢,谢九晏急促地低喘一声,盯着桑琅走时仔细闭合的殿门,心头那股无处着落的滞闷感,仿佛跨越了时间,再一次沉沉压了上来。
他紧抿着唇,目光落回案上那卷被墨污了的玉简,仿佛要将那纸页盯穿。
片刻的死寂后,像是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燥意,他一把抓住案头那方墨玉镇纸,带着一股要将眼前碍眼之物彻底砸碎的狠劲,将其高高扬起——
却在即将掷出的一瞬,动作硬生生顿在半空。
镇纸被重重按回冰冷的墨玉案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又是许久,谢九晏霍然起身,玄色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冷风。
如同囚笼中困顿的凶兽,他焦躁地在空寂的殿内踱步,最终,又颓然停在了敞开的窗边。
他长久地伫立着,望着殿外无边无际、仿似吞噬一切的沉沉夜色,背影僵直,透着一股孤绝的压抑。
时卿仍虚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未曾起身。
她静静看着落在咫尺,仿佛压抑着什么难言心绪的男子,目光清寂而疏离。
——谢九晏……你是在,气我吗?气我没有如期归来?
时卿想过谢九晏会因她的失约而不悦,却未曾料到,这三月之期刚刚行至尽头,他竟已然问起了她的去向。
原以为,总要再过些时日,他才会在某个不经意间想起,魔界好似少了那么一个人影;又或者,待到她的尸身被人寻回,呈于他面前时,他才会恍然记起——
哦,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曾对他许下过归期。
这般想着,时卿的目光愈发沉静,却在那片沉静之下,有什么情绪极轻地晃了晃。
那是过往数百年时光沉淀下的,一丝虽已消弭,却仍有余温的印记。
许久,她缓缓抬起半透明的手,隔着虚空,遥遥地描摹起谢九晏紧蹙的眉心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