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柔和,药香清苦,本不善医术的时卿翻阅了所有能找到的药典,将裴珏的身体一日日调养了起来。
看着他从最初连坐起身都需人搀扶,到渐渐能倚着廊柱、在微凉晨风中缓步慢行,她也终于松下了心头积压的那口气。
再后来,裴珏身姿渐挺,虽病弱底色犹在,却已无性命之忧。
时卿开始传授他魔族功法,他学得极快,那份孱弱躯壳下展露的惊人悟性,连她也为之侧目。
日复一日,裴珏仿佛彻底忘却了凡尘过往,也鲜少提及旧事,只是沉默而自然地融入了这本应令凡人胆寒的魔宫。
他时而静坐廊下抚琴,或于药圃旁与她执棋对弈,眉宇间沉淀着世家公子独有的温雅蕴藉。
那时,时卿总想,裴珏便好似一株濒死的珍木,却机缘巧合地被她遇上,没有让她付诸的心血白费,终舒展出了青竹般的清韧风姿。
……
时卿轻轻牵了牵唇,眸光带着几分温意,望向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立于阶前,素白衣袂拂动,身姿清雅如昔,只是面上似乎又少了些血色,比起记忆中那段安稳岁月里的模样,透出几分隐隐的疲意。
目光在裴珏缺少血色的唇上稍作停留,时卿眉心极轻地蹙起一道微痕。
是旧疾又反复了,还是近日……未曾按时服药?
恰在此时,一阵稍急的晚风穿庭而过,带着几分凉意,悄然拂起了裴珏宽大的素白袖袍。
衣袖翻飞间,时卿的目光下意识偏转,掠过了那清瘦得腕骨分明的手腕。
仅一瞥,她眸光倏然凝滞,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惊异。
虽隔得极远,她却仍旧清晰地捕捉到,裴珏的腕侧,竟多了数道若隐若现、纵横交错的……红痕?
那痕迹绝非寻常磕碰所致,分明是利刃反复割裂又愈合所留,在冷白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可在这魔宫,有她的威势庇护,谁人敢伤他分毫?
不等时卿凝神细辨,那阵风已过,衣袖翩然垂落,那些痕迹再次被严严实实地掩藏起来。
正当时卿思索这不合常理的痕迹时,身侧之人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谢九晏似也注意到了什么,视线在裴珏垂下的袖口一扫而过,旋即带着审视的寒意钉回对方脸上。
而裴珏已不着痕迹地将那只手更自然地掩入袖中,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
裴珏无意开口,谢九晏更并无心探究他的伤从何而来。
方才那一声亲昵至极的“阿卿”,早已让他濒临失控,恨不得就此将眼前之人虚伪的表象撕碎!
“本座不想问第二遍。”
他向前踏出一步,声线低沉,周身魔息隐隐躁动:“时卿去了何处,你是知……还是不知?”
“君上……”
裴珏唇角弯起极淡的弧度,清润嗓音在庭院中荡开,却裹着一丝刻意为之的讥诮:“还在意阿卿的去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