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人已经旋风般冲了出去。崔姣姣望着晃动的帐帘苦笑,这人总是这样,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她低头整理松散的衣襟,突然发现素白中衣上沾着几点淡褐色的痕迹,这还是昨夜阎涣研墨时不小心蹭上的。想起他专注批阅文书时微蹙的眉头,唇角不自觉扬起。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须发花白的老军医提着药箱小跑进来,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阎涣。
老人跪坐在榻前时,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艾草香,这是军中防治疫病的药烟味。
“公主请伸手。”
苍老的手指搭上她腕间,帐内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的声音。阎涣站在阴影里,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
不多时,老军医布满皱纹的脸舒展开来。
他退后两步郑重行礼,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恭喜千岁,公主这是喜脉!”
阎涣的表情顷刻间凝固了。
阳光透过帐顶的透气孔,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几下,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的声音:
“你说什么?”
老军医笑得见牙不见眼,提高嗓门重复道:
“夫人有孕了!约莫一月有余!”
崔姣姣下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
穿越前,作为现代人的常识让她立刻反应过来,最近战事吃紧,她竟没注意到月事已迟了半月。
帐内弥漫着安神香的青烟,恍惚间她想起成婚以来这三个月,阎涣最喜欢从背后拥着她入眠,湿润的呼吸喷在耳畔。每每转过身,都能看见黑暗中,一头雄狮炽热的眼。
“姣姣…”
沙哑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
阎涣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在榻前,铠甲冰冷的边缘硌着她的小腿。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浓密的睫毛上竟挂着细小的水珠。
他猛地将她搂进怀里,铁甲寒气逼人,却能听见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崔姣姣被他勒得生疼,却感受到颈窝处落下的温热液体。
“生育辛苦…”
他的声音闷在她肩头。
“又凶险异常…”
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与更漏滴水声交织在一起。阎涣突然抬头,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唇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开口:
“若你害怕,不想要,我们也可以一生不育。”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崔姣姣心尖发颤。
在这个视子嗣传承为天经地义的时代,这个手握重兵的诸侯,竟愿为她放弃血脉延续。她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盛着毫不掩饰的疼惜与忐忑。
窗外的沙枣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几片黄叶飘进来,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