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伸过来两只手,直接将杜秋娘头上的帷帽除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双手紧抱琵琶。纯勾就藏在琴套的内侧,绝不会滑出来,但她仍然下意识地拼命抱着。她感到聂隐娘从旁边射来的目光,比纯勾的刀锋还要锐利。
侍卫会搜身吗?会检查琵琶吗?杜秋娘紧张得快要失去知觉了。她迷迷糊糊地想,也许搜了更好,那样就彻底解脱了。
她并不知道,对面的侍卫内心同样忐忑。只因他清楚地回忆起来,自己曾经如何期盼一睹美人的芳容而不得,又曾如何在为微服寻花问柳的皇帝值守时,忍不住想入非非意乱情迷。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美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离得这么近,只要伸出手去便能一亲芳泽……
他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清醒过来——不可造次!
金甲侍卫向后退了半步,让出通道。
聂隐娘无声地微笑了。
两名女子,一个黑衣劲装,一个襦裙飘逸。当她们并肩进入麟德殿时,立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聂隐娘率先跪下,杜秋娘也跟着跪在她的身旁。
杜秋娘没有看清殿中的任何人和物,只是腾云驾雾地走进去,又稀里糊涂地跪下来。脑海中唯一的念头竟然是:有没有到聂隐娘所说的十步一杀的距离呢?
一个声音在说话,这个声音是她记得的。
她情不自禁地循声抬头,望了过去。
杜秋娘惊呆了。那个头戴冕旒,身穿龙袍正在讲话的人是谁?是皇帝吗?为什么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声音是对的,面孔是对的,姿态和表情也都是对的。但合起来的这个人却又是杜秋娘完完全全陌生的。
那个多次造访过她的宅院,曾与她耳鬓厮磨,乃至肌肤相亲的人是他吗?
杜秋娘幡然醒悟过来:是,她一直都知道那个人是皇帝。但事实上与她相会的从来就不是皇帝,而是“李公子”。所以,当初她宁愿用诈死来逃避的人,又是谁呢?
她好像头一次用这样的眼光来检视自己的内心。
杜秋娘还没来得及思考完这个问题,高高在上的皇帝却站起身,自御座上缓缓走下。
他先来到杜秋娘跟前,但只是不易察觉地停了停,便又向聂隐娘走去,站在她的前方。
皇帝说:“聂隐娘,朕第一次知道你,是从嘉诚公主的信中。”
聂隐娘跪得笔挺,朗声答道:“嘉诚公主是妾一生中最敬佩的人。”
“敬佩她什么?”
“公主以千金之躯下嫁田绪,终其一生都在完成自己的使命,最后薨于魏博。”聂隐娘的声音中充溢着罕见的情感和毫不掩饰的崇拜,“在妾的心中,嘉诚公主是世上最勇敢的女子,一位伟大的战士。”
“朕听说,你也是一个勇敢的女子?”
“妾不敢当。”
“你既然如此崇敬嘉诚公主,却为何不肯接受她临终的嘱托?”皇帝的话锋突然一转。
“公主要求我辅佐田季安,但此人阴险残暴,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