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龙涎香可不是寻常刺客能有的。”从聂隐娘的冰冷语调中竟透出一丝罕见的敬意,“之所以叫做龙涎香之杀,是因为刺客每杀一个人之后,都会在现场焚起龙涎香。龙涎香气弥久不散,而且与众不同,绝对不会引起混淆。”
“所以,刺客是用龙涎香作为标记咯?”
聂隐娘反问:“龙涎香可是一件稀罕之物,崔郎以为,刺客为何非要用龙涎香做标记呢?”
“龙涎香又名天子之香,莫非……刺客是代表皇帝而行刺杀?”崔淼一拍大腿,“多半就是!普通人怎么搞得到龙涎香?”
聂隐娘点头道:“我告诉你龙涎香之杀中被刺者的身份,崔郎就更清楚了。据我了解,当年死于龙涎香之杀的有金吾卫大将军郭曙、西川节度使韦皋,还有……舒王李谊。”
“等等,等等。金吾卫大将军、西川节度使、舒王!这可都是一等一的达官贵人啊!他们竟然都死于刺杀?”
“对,而且都死于龙涎香之杀。也就是说,他们都是被皇帝派出的刺客暗杀的。”
“哪位皇帝派出的刺客?”崔淼看着聂隐娘的眼睛,“难道是……先皇?先皇为什么要杀这些人?还要用暗杀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个问题我就没法回答了。但据我所知,先皇在东宫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他的储君位置一直受到舒王李谊的威胁。金吾卫大将军郭曙是郭子仪之子,把持着京畿重地的防务,和舒王李谊曾为同袍,所以关系特别亲密。至于西川节度使韦皋,曾经是西川的一代枭雄,由于他在和吐蕃的战争中立了大功,吐蕃内大相论莽热就是他抓捕到的,所以他居功自傲,从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先皇登基之初,就是韦皋头一个上表,称先皇身患重病,口不能言,无法视政,应该让位给更加贤良适当的人。”
“他居然敢上这样的表章?”崔淼忍俊不禁,“先皇熬了二十多年才当上皇帝,龙椅都没坐热呢,就要把人家赶下台去,这个韦皋也太嚣张了吧。他这么闹图什么呢?再怎么折腾也轮不到他当皇帝,莫非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韦皋肯定是想拥立他属意的皇帝。至于谁是贤良适当的人选,韦皋没有直说。崔郎不妨猜一猜?”
“让我猜?”崔淼思忖道,“我想想,能够将先皇取而代之的无非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圣上,还有一个就是舒王李谊?至于韦皋想拥立的是谁,我还真不敢胡乱揣测。”
“有什么不敢的。结局你都知道了——龙涎香之杀所到之处,韦皋头一个丧命,接着是金吾卫大将军郭曙,最后便是舒王李谊。此三人一除,先皇即宣布退位,内禅于太子。于是,咱们英明神武的当今圣上便顺利登基,开始大展宏图了。”
“哈!我知道隐娘为何对龙涎香之杀特别感兴趣了。”崔淼恍然大悟,“若非龙涎香之杀,大唐很可能就不是今天的样子了。”
聂隐娘冷冷地说:“先皇孱弱,即使在位也坚持不了多久,暂且不提。但是当初如果舒王即位,因他得位不够名正言顺,肯定希望拉拢各方势力来支持他,所以我预料,他绝不会像当今圣上这样戮力削藩。”
“微波有恨终归海,明月无情却上天。”崔淼打了个哈哈,劝道,“藩镇大势已去,隐娘何必执着。你我皆凡人,还是随波逐流罢了。”
聂隐娘似笑非笑地说:“哦?崔郎想要随波逐流,为何不早说呢?也省得我们夫妇跟着你这般穷折腾。”
崔淼尚未答话,横躺在车座上的杜秋娘却“哼”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目。当她发现自己四肢被绑,嘴里也堵了东西,不禁拼命挣扎起来,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休要乱动!”聂隐娘说,“识相的就帮你除掉嘴里的东西。”
杜秋娘看看崔淼,又看看聂隐娘,狂点头。
聂隐娘将她口中塞的丝帕一把扯下。杜秋娘大口喘息了几下,冲着崔淼叫起来:“崔郎,救我呀!”
聂隐娘斥道:“叫什么叫!再叫还把你的嘴堵上!”
崔淼朝杜秋娘摊了摊手:“秋娘,你还是乖乖地躺着吧,不要吵不要闹,便可少受点罪,咱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崔郎你!”杜秋娘这才认清了现实,双眸闪现泪光,“原来、原来你是故意……”她倔强地昂起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聂隐娘道:“告诉她吧,迟早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