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之后,他简单陈述了自己的辞职意象,离职原因便正好借了此次公司员工意外猝死事件的由头,恳切陈述自己的“失职”之后,以“引咎辞职”落笔,又絮絮写了一些对公司的感谢和致歉。
安宁在升到现在这个位置之前,在总裁办更低一些的职级做过一段时间,当时主要最先接觸的就是文字材料类的工作。因此,这报告里文绉绉的感谢与致歉他信手拈来,而写完之后心中却有些淡漠的怅然。
到此为止吧。
安宁将桌面上薄薄的一张纸小心装进一只帶塑封的文件夹,合上塞进了公文包。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比如现在,安宁接到了喻修明的电话。
“今天晚上吃饭,你直接自己过去吧。”喻修明说,“我下午和景彦一起出门有点事,晚上我们就一起过去吃饭了,你自己开车去就行——或者,如果你晚上想喝两杯,就叫车去。”
“好,我知道了。”安宁纵然有千言万语,这个时候也不好继续说,只笑道,“晚上我还是开车……大不了叫代驾吧。”
当然不打算喝酒了。
如今来看,自己要在饭局前将辞职报告交给喻修明的决定落了空,只能在饭局之后说了。
虽然今天是周六,即便是他想要在下周的工作日之前快刀斩乱麻,其实也可以放到明天周日再去找喻修明的。
但是安宁蓦地有些心急,只觉得过了这村没这店,如若今晚没能鼓起勇气,这事还有得麻烦。
所以他不会喝酒。
辞职畢竟是很严肃的事情,还关系到公司的很多要事,他总不能带着被酒精浸泡得不清醒的脑子和人说这样正经的事情。
而且不能让喻修明认为,他辞职是酒后赌气。
事实上,“赌气”这个词和安宁的适配度很低,至少在喻修明身边这些年,他自诩并没这样做过。
“代驾也行。”喻修明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清浅的笑意,“那晚上见。”
“晚上见。”安宁跟着回了一句,然后听着喻修明挂斷了电话。
景彦请客的餐厅很高级,倒是如安宁所料。他从前出入这样的场合,无论是做陪衬还是半个主角,也都算是有经验,因此不算捉襟见肘。
只不过衣服是要好好挑的,这却让安宁有些措手不及——他前一天收拾行李的时候把衣服都装箱了,这个时候取出来不难,只是叠得再细心,经过一夜也难免有了压痕。于是他只好将挂烫機拉出来,将自己晚上要穿的衣服熨了一遍。
这架挂烫机在衣帽间里,也属于安宁决定放在这件房子里不带走的物件之一。
要说算个清清楚楚一刀两斷,安宁也没有那个意思。
毕竟又不是闹分手,喻修明也绝非小气之人,没必要这么不体面。因此,虽然他的所有衣服都是用喻修明的经费一起添置的,他也全部装箱带走了。只是家电这种不算值钱又不方便装箱带走的东西,他才会扔下不要。
挂烫机在此番拿出来重见天日之前,安宁也是有过一番整理,才塞回衣帽间的。此刻重新拿出来使用,他动作娴熟,但心中免不了有些感慨。
说起来,安宁使用挂烫机的次数不少,但若是仔细统计,或许在自己家里使用的次数还不如在喻修明房间用得多。
喻少爷总是更讲究,安宁对他出席的场合也更在意,衣服一直好好得挂在柜子里,即便是有了一点点褶皱,安宁也会在出行前耐心找到,妥妥帖帖再熨一遍的。
安宁一将挂烫机通电打开,高温蒸汽就弥漫出来,让人面目都被动跟着温暖起来。
向来都是冰霜更能磨人风骨,温暖气息下,更容易的是圆融。
或者对安宁来说,是缴械投降。
于是被刻意冰封了好久的难过,在温暖的蒸汽下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
他收拾屋子的时候不难过,一个字一个字斟酌敲下辞职报告的时候不难过,打印出那薄薄一张纸的时候不难过——现在,却在面对一架几年里几乎从没用过的挂烫机时,将积蓄已久的情绪全数释放了出来。
怪他没有严防死守,以为这挂烫机不是厉害的主,率先低了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