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不依不饶,恶狠狠地指向白月澄:“就用她的!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家染料无害吗?既无害,何妨自己试一试!”
周筝喝道:“休得胡言!”
刘艳扑通一声跪下,痛哭:“府尊大人,我心疼闺女,才乱言失礼。您怜我爱女之心,看看我的女儿,她伤的是多么重多么惨,她还那么小,这让她以后该怎么办?”
刘艳哭得声泪俱下,完全真情实感,加之小女孩受伤为真,不得不让人为之动容,心生怜悯。
白月澄仔细寻找着一切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冷静开口:“大人明鉴,扎染用靛蓝和蓼蓝、板蓝根、艾蒿等植物染色,即便褪色,亦不过使布料发旧,绝无腐蚀之效。官爷可派人检查我的货源,绝无可以造成这种腐蚀伤痕的物品。”
她虽不忍,但不得不示意众人看小女孩身上的伤痕,然后询问:“小姑娘,你可曾在纺织厂做过工?”
她已经仔细梳理过了一遍,这种贫苦家庭的上京小女孩,最容易接触到的危险工种就是纺织厂的漂染工。而小女孩的手也佐证了她的这种猜想,这是一双苍白、有细小裂痕,局部色素沉着手,指甲也很薄没有任何光泽,和小孩子的手大有不同,和做粗工的手也大有不同,但却是一双长期在潮湿环境并遭受化学侵蚀的手。
小姑娘眼神闪烁,怯怯望向刘艳,不敢作答。刘艳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冷声道:“孩子那么小,有事你问我!”
白月澄不与她争,目光落回证物:“大人请看,此布虽经扎染,却多处断线,一扯即裂。若真出自我坊,客人怎会日日上门?依民女之见,此衣极可能在扎染后,被人浸入褪浆碱水。此水既损布料,更能灼伤皮肤。”
“因此民女大胆推测,小姑娘是在纺织厂做漂染工时受伤,扎染的衣物也是在那里接触了强碱水造成了脆裂的情况。”
周筝心中暗暗点头,觉得白月澄和那日赏菊宴上所见大有不同,还以为是个只会哭的人物,没想到进官衙却不害怕,还能逻辑清晰的寻找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不过是非对错现在并不好言明,她一拍惊堂木:“你们所言本官都记下了,此案另需查证。退堂!”
按武国律法,这等案件,在案件未有查明时,原告和被告都需要在牢中待审。
牢狱逼仄,石壁冷寂,只有一扇小窗可见外面一点天光。白月澄坐在窄床上,心口阵阵发闷。生平第一次入狱,让她有种命运不再由己的失控感。她本不喜安静,因为安静总让她觉得孤单。只是此刻四周偏偏死寂。
于是她反复思考着扎染工艺的流程,扎染坊的销售账本,扎染坊的舆论应急预案流程……
忽然,一道刻意压低以示温和的声音传来:“还好吗?”
白月澄抬头,竟见裴文宁立于铁栏之外。如谪仙的容貌和身姿让逼仄阴暗的牢房好像变作了为供奉神明而刻做的洞穴。
心底的孤寂瞬间被击散,白月澄竟觉恍惚了一瞬间。
裴文宁走近,“周大人夸你庭上应对清晰,很是聪慧。我本想来,只是顺天府断案,我不得插手。但我与怀楚已按你所言,双倍价钱收回了染品,并且当众试洗,没有出现问题。”
“太好了。”白月澄松了一口气,“你觉得是不是有人有意陷害?”
“有可能。”只是有这种动机的人太多了,几乎认识的每个人都有可能。
二人正低声分析,狱卒忽然又急急赶来:“打扰裴大人了,案件有新进展,府尊大人现在要提审!”
白月澄再一次回到堂上,这一次台下多了一人,正是白月澄这次新招的扎染工人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