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殿上,文武百官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望着昙无国师与昙迦禅师的目光也不太自然起来。昙摩寺一向自诩清圣,上任佛子竟然在修建佛窟时数年与一女子朝夕相处,甚至破戒生下一女,这样的丑闻本已足够惊人,没想到昙摩寺为了掩盖此事,竟不惜枉造杀业。
这时,自进入殿中一直没有说话的昙迦禅师终于抬起头,看向李梳嬛道:“既是御前对质,一切都需讲究实证。长公主诬蔑老衲杀人,可有证据?”
李梳嬛道:“若非是你,为何前晚见到杜馨儿的‘鬼魂’,就吓得大惊失色,念了一整夜的《渡亡经》?又为何今日见到‘鬼魂’出现就心神不安,甚至误了安放佛骨舍利的时辰。因为你造了杀业,你心虚,你根本就不敢捧起你师父的佛骨,怕他老人家骂你早忘了修佛初心——”
昙迦道:“这些都是长公主臆想之言。老衲不过是怜幼女夭亡,魂无所归,所以想先为她超度而已。长公主指控我为凶手,可曾亲眼见到我杀人?”
李梳嬛一时顿住。昙叶禅师毕竟曾是昙摩寺的佛子,地位尊崇,能逼他自尽的,唯有昙无国师和如今昙摩寺副主持昙迦可以做到。她假扮杜馨儿的鬼魂,出现在昙摩寺,昙迦果然表现得极为心虚。她自是认定昙迦就是幕后黑手,却也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李璧月上前一步,道:“这件事情,我有证据。”
她望向昙迦禅师,目若琉璃幽火:“那晚长公主遇刺之时,我恰好在场,救了长公主一命。那名刺客被我棠溪剑洞穿胸口,必定留下伤痕。既然昙迦禅师说自己与此事无关,不知昙迦禅师可敢脱下上衣,自证清白——”
昙迦望向李璧月。
他的眼中已没有先前在般若殿诵经时的慈祥与悲悯,而是充满了怨毒、愤恨,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
伽蓝殿中,文武大臣的目光都投向这边,场中一片寂静。
承剑府住指控昙摩寺的二主持为杀人凶手,还是在今日这样的大场合,此事必定无法善了。
可是,昙迦禅师真的会同意脱下衣服,与她对质吗?
昙摩寺的方丈,最受圣人信赖的昙无国师又会怎么做?想到这里,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侍立在圣人之侧的昙无国师。
昙无国师望向昙迦,目光混沌不明,道:“师弟,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承剑府心生怀疑,师弟你就脱下衣服,让大家知道我昙摩寺清清白白……”
昙迦禅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领命道:“是。”
他缓缓地揭开外面的紫色袈裟。
李璧月心中疑问,昙无和昙迦竟表现得如此镇定,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凶手并不是昙迦禅师?
她悚然一惊。是了,凶手除了是昙迦以外,还有可能是昙无国师本人。
如果是这样,今日她可能便赌错了,不但无法揪出真凶,还有可能一败涂地。
这时,昙迦已经脱去里面的僧衣。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的右胸三寸之处,果然有一处细长的剑痕。——那正是棠溪剑所造成的剑伤,虽然已过去好几天,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是留下了狰狞的疤痕。
众人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真如李璧月所言,昙迦禅师的身上有她留下的剑伤。
李梳嬛道:“昙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璧月没有说话,她方才差点以为自己搞错了。此刻见到实证,心中却并没有半刻放松。她不相信昙无国师真的像他所言的那样,这几年都深居宫中为圣人祈福,对于昙迦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可若非如此,他又为何要求昙迦在众人面前脱衣自证。眼下,昙摩寺又打算如何收场。
昙无国师看向昙迦胸前的伤痕,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气急攻心道:“师弟,你太让我失望了。”
“师兄,我全是为了我昙摩寺的名声,更是为了师尊的佛骨舍利安放仪式能顺利进行。”昙迦咬牙道:“我在十天前,收到一封署名为‘刑天’的信,那个人威胁昙摩寺,说要在法华大会上将当年昙叶与楚阳长公主的丑事抖出来。我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只要那个孽种与楚阳长公主都一起死了,自然没人再知道当年的事。”
“可惜,我暗杀长公主的行动却失败了,更引来了承剑府的人。我不得已之下,只好劝说昙叶师弟为我顶罪。这件事情本是因他而起……师父在渡海之前,对他这个关门弟子本来就更加信重一些,只要他一死,对承剑府有了交代,再没有人能查得出当年的丑事。但是我万万没想到,长公主就是傀儡宗的执事‘刑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她怨恨昙摩寺当年拆散了她和昙叶的一番姻缘,说是出家为道,实际上早就与玄真观的余孽互相勾结,就是为了要让昙摩寺在今日的开光大典上出丑——”
李璧月心中骇浪急涌。
昙迦此时此刻竟称长公主便是傀儡宗的执事“刑天”,是确有其事,还是他罪行暴露,反咬一口,将水搅浑?
她正要说话,将此事问个清楚,昙无国师已经抢先开口道:“住口!昙迦,你违背昙摩寺清规戒律,枉造杀业,枉为昙摩寺二主持。从今日开始,你就不再是昙摩寺的弟子。”
昙迦惊声道:“师兄,你竟要将我逐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