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将桌上茶具收拢干净,将画作铺陈在桌上。
一名身着嫩黄色襦裙容貌娇俏的少女跃然纸上,她倚着水榭,取盘中饵食,正在喂水中游鱼。这幅画与真人等身,画中之人,正是今日生日宴的主角襄宁郡主杜馨儿。
这幅画线条流畅、色彩明艳,人物表情生动,几乎像是杜馨儿本人在画上活了过来。
李璧月由衷赞叹道:“想不到长公主还擅长丹青。这等画技,连宫廷画师也比不上……”
这并不算阿谀之词,仅以这幅画作而论,长公主李梳嬛的画技着实是李璧月平生仅见。更令人感到惊异的是,这样的画技竟然在长安城湮没无闻。世人谈论楚阳长公主,皆只言其离经叛道,出嫁仅一年,便抛夫弃女,出家从道,从来没有人说起过她在书画之上的造诣。
长公主以手轻抚画上少女的容颜,目光流露回忆之色,道:“这是我少年时所学技艺,早已生疏了。这些年,我只在馨儿生日的时候每年替她画一幅像,算起来,已经有十六幅了……”
长公主目光投向假山之下,在人群中寻找杜馨儿的身影,微笑道:“馨儿已经有十六岁了,我只盼她找一个疼爱她的夫婿,婚后夫妻俩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我便算了却了一番心事。”
忽地,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李璧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水榭之中,明光禅师倚着桌案不知在写画些什么,杜馨儿坐在他身侧,笑得热烈开怀。任谁也都能看得出来,只要有明光禅师在,杜馨儿的眼中根本就容不下第二个人。
长公主看了看天色,吩咐身边侍女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去告诉太子,将众人的诗作都收上来吧。”
婢女应声去了,长公主握着拂尘,倚着栏杆,望向水榭之中,显得心事重重。
李璧月自然知道长公主因何不悦,宽慰道:“长公主,襄宁郡主年龄尚幼,并不清楚男女之事。她只是觉得明光禅师是她的好朋友而已。”
长公主重重哼了一声,道:“她晓得什么,我是担心那昙摩寺的和尚用心不良。”
李璧月讶然道:“长公主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在海陵时,也同这位明光禅师打过交道。他是佛门未来的佛子,清圣慈悲,修持极高。而且他久在山中修行,性格单纯,应是没有什么不良之心。”
“什么清圣慈悲,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长公主神情冷淡,道:“这昙摩寺的和尚,没一个好东西。”
长公主这么一说,李璧月倒不好接话了。
承剑府与昙摩寺不睦,这是自家知道的事。可在外人面前,她绝不敢妄议昙摩寺的是非。
当今圣人在做皇叔时,为躲避武宗的迫害,曾在昙摩寺出家为僧。后来能登上大宝,昙摩寺居功不小。圣人信奉佛教之心甚是虔诚,如今承剑府才刚刚得到圣人的信重不久,不必在些许小事上惹动圣心不悦。
这时,侍女们已经取回水榭中与会之人的诗作。
长公主回到书案前,一一观视。
——她只盼在今日这些士子中确有真才实学之士,只要打探得对方家世清白,无不良之习气,她便好请媒人过府,约定婚姻。只要婚约既定,襄宁自然就收了心思。
可惜,这些诗作既是应试之作,大多文采平平,唯一一首不错的,作者还是一名女郎。
这让长公主心情更加不悦。
长公主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一页上,并没有诗作。一尺见方的宣纸之上,用墨色浅浅勾勒了一幅女子的小像。那女子素手纤举,衣袂飘飞,似乎是在跳舞。虽然并未用颜料染色,可那女子线条灵动活泼,几乎要从纸上飞了出来。
这画像上的女子自然也是襄宁郡主。
画像下方有一行小字:“昙摩寺明光以此作贺襄宁郡主芳辰。”
李璧月啧啧赞叹,明光禅师竟然也擅长丹青。她一日之间,竟然能见到两位画技如此卓越之人。
长公主见到这幅画作,竟是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来人,将那昙摩寺的秃驴逐出公主府——”
几名侍女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长公主缘何发火:“公主,这样恐怕有失礼数。”
长公主怒喝道:“什么有失礼数,这是我的府邸,难道我还做不了主吗?”她神情几近狰狞,与先前言笑晏晏、端正和雅的女道士形象截然不同,显然这幅画不知如何碰到长公主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