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看了她一眼,语气比刚刚轻些:“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活不过来。你还记得吗?我妈当初把我带去那户人家,那个男的,手上有老茧,握着我手的时候,我都想吐。”
阮初沉默地咬住了唇。
“他们觉得我是个赔钱货。”苏月缓缓说道,眼睛里却再无波澜,“把十五岁的女儿卖给已经死了几个老婆的老男人,是我家那时候唯一的来钱方式。”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知道如果我不跑,这辈子就会交代在那个魔窟了。”
“后来呢?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法熬,就硬扛。”苏月释然地笑了笑,神情透出一丝疲惫,“有时候吃饭吃不饱,只能蹭饭。有一次我在火车站的候车室蹭睡,结果被赶出去,只好在24小时的便利店坐了一夜。”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阮初问得很轻,但那句质问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我找了你好几年,后来回镇上,每次经过你家门口都不敢往里深看一眼。”
苏月神色一滞,低声道:“其实那时候…我怕你把我说出去。”
“我怎么可能…”阮初声音瞬时哽住了,“怎么可能出卖你?”
“我知道。”苏月带着几丝歉意地看着她,“我就是怕…怕万一有人问你,怕你无意中说漏嘴,怕他们会找到我然后把我强行送回去。”
空气静了几秒,两人都沉默了。
“对不起。”苏月忽然说,声音不大,却诚恳,“那年毕业典礼,我想跟你告别的。但我实在不敢留,火车开走那天,我在站台上哭了一路。”
阮初吸了吸鼻子,擦了下眼角:“现在你还会哭吗?”
苏月摇了摇头:“才不想哭了,眼泪宝贵得很,可不能浪费。”
她笑着说这话的时候,眼框里却氤氲着水气。
“后来我自己去补了学历。拿了成人高考的文凭,又考了数据分析的证书。进执拟,是因为一个以前做项目认识的人推荐我。他说这家公司底子干净,不看出身。”
“那你现在…过得还好吗?”阮初问出了最开始就想说的话,她知道苏月从小到大的日子比她还要难过。
苏月安静地望着窗外:“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再担心有人半夜踹门,也不用担心被送回老家。赚的不多,但够我租房吃饭,每天有个地方可以洗个热水澡,睡个安心觉。”
阮初鼻子发酸,却也顺着苏月的笑容笑了出来:“那就好,那就好。”
“你呢?”苏月问她,“一直在聊我,还没说说你呢?”
“我……”阮初顿了下,“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现在生活看起来也算是有希望了。”
苏月没问她经历了什么,也没有问她为何会成为公司老总的助理,只是点了点头:“咱们俩啊,也算是从痛苦里爬出来的人了。”
阮初看着苏月,眼神晦暗。
她没有,她现在还在深渊里。
但阮初并不想拂了此刻老友的心情,装作松了口气,“对啊,我们都熬过来了。”
两人对坐着,仿佛岁月从未走远。窗外暖阳缓缓落下,晚霞透进屋内,在她们之间投下柔和而漫长的影子。
多年后再次重逢,不是为了追问,而是为了确认彼此还活着,还在坚持,还没放弃。
就足够了。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