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看不出他前一晚曾经历了什么离奇的事,又曾见到何等传奇的人。
他要把这场大戏唱完,这是现在唯一要做的事。
走出静室的一刹那,被他最倚重的同门很突然、很短暂地问,“代阁主,曲仙君今日真的会来吗?”
公孙罗的脚步有一瞬的停顿。
他回过头看了亲信同门一眼,那张熟悉的脸上情绪不多,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对答案并不期待,但公孙罗知道言语本身就是一种期待。
曲仙君昨日并没有留下任何承诺,也没有解释那个被徐箜怀递来的消息究竟会不会成真,公孙罗邀请过她,但那个如清风流云般缥缈的惊鸿照影只是很淡地瞥过他。
上位者天然拥有不回答的权力。
公孙罗神色微冷,如往常每个被打乱计划的时刻,令人不觉噤声。
“昨日我已秘密觐见曲仙君于牧山。”
他掷下这句话向前走,像是没看见同门脸上一闪而逝的惊异与激动。
他当然明白这时抛出这句话会引起怎样的误会,也明白这样模棱两可的骗局在尘埃落定后会引来怎样的反噬,但牧山已被架在浪潮上,不向前只会被倒卷的海水揉碎。
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牧山安稳落下。
“曲仙君已经到牧山了”这个消息比他更早到云台,并非是亲信同门嘴碎,把他的话到处张扬,那其实是个比较谨慎的人,是这个消息的错。
这消息太张扬,牵动太多人的心窍,只要有一二个人知道,自然会像决堤的潮水漫过每一寸山河。
那个高高在上的化神仙君如此神通广大。
哪怕不动用一丁点灵力,只用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她也能轻而易举地掀起足以倾覆山海的人世狂澜。
云台在无声的滚浪里炙烤——公孙罗踏入云台的那一刻冒出这个念头。
这股滚浪只有一个名字,是一种名为“期许”的催促,一遍又一遍,没有谁大声地说,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它的存在,用无言的催促,将他和云台一起灼烧。
他们在期待有人能确切地给出一个答案,让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也像个传说一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但公孙罗注定无法满足他们的心愿,他永远也无法请出他们所期待的那个人,他甚至不知道曲仙君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牧山,又是否早已经离开。
他走人群,在同门的簇拥下,背负着太多催促,走到人群的最前方。
“代阁主,岵里青八人皆至。”
公孙锦从岵里青中走出。
她那张微黑的脸绷得很紧,她是整座牧山为数不多的知道夏仙君不会来、曲仙君也极有可能不会出现的人,她和他一样明白尘埃落定后牧山会独自承担的代价。
自从擢选岵里青的那一天后,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公孙锦远远地见到他便抿起唇,冷漠地走开。
嫌隙已生、性格不同,就算是亲兄妹也要分道扬镳。
但这一刻公孙罗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公孙锦的脸色一向都这么臭,所以谁也不会从她的脸上发觉真相。
公孙罗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就如面对任何一个普通牧山弟子时那样,他冷淡而客气地颔首,回过头扫视身边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
岵里青共有八人,空缺了一个名额,最终双方商定由祝灵犀补上,这也是岵里青成立以来第一次有筑基成员;相对应的,公孙锦成了岵里青暂时的、名义上的领头人,但这并不因为她实力胜过英婸,而是因为后者暴露了半妖身份,背后顶着两只鹰翅,没人觉得她还适合站在谒清都最前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