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中的灯油燃尽了,迟迟不见有人前来添油。
王道傀心中愈加不安,先帝时期,他之所以能叱咤朝野,全因天时与人和。
彼时谢太后带着年幼的元熙帝移镇江东建邺,改名建康,定都于此,开立新朝,定年号为建元。
新朝初立,风雨飘摇,外有异族虎视眈眈,内有豪强觊觎权位,元熙帝只能与他们共治天下,前者有名,殷室正统,天命所归,后者有权,镇压两姓,抵御外敌。
至于庶民,是士族的附庸,财产。
如今,形势已经大为不同。
昭肃帝是个疯子,皇权在他手中得到了极致的掌控,没人能与他共享权位,共治天下。
王道傀静静坐了很久,想起这一生翻云覆雨,朝野煊赫,那年在家族运作下少年登科,春衫薄,骑马过长街。
琅琊王氏举族南渡江东后,为了收拢南士,他权衡利弊娶了一个南姓高门的女子,他不爱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蚕食她的家族。
后来,那女子失去家族依仗,囿于后宅,郁郁寡欢,为他生下长子,取了小名鉴心,当晚便殁了。
临死前,她说她要回家。
她是琅琊王氏的主母,死后会进琅琊王氏的祠堂。
她的家就在这里。
王道傀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想起她,想起天光将明时,她卧在猩红床榻上,脸上湿漉漉,冷浸浸的白,凄切地说要回家。
如果这次他还能离开天牢,他就命人把她迁回故乡。
烛火最后扑朔了两下,彻底熄灭,天色渐渐亮了。
二月末,北人的使者再度来到了南朝,这一次,他们是来讨要世子的。
太极殿前殿,帝王正在接见使者。
距离不远的西堂,赢秀正在看寿春坞主案的断由与判牍,上面写的一清二楚,王道傀串通王誉等人,设计寿春坞主案。
建元十一年,利用先帝急诏,召回接连收复中原关内三州的瘐家军,蛊惑圣心,残害忠良,致使瘐家满门被抄,瘐家军就此分割离散,随着瘐家一同南迁的翼州百姓沦为奴籍。
一晃十四年过去。
终于沉冤昭雪。
赢秀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感受,只觉眼前有些模糊,他抬手拭泪,翻看下一卷案牍,继续往下看。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王道傀的罪行,直看得赢秀叹为观止。
这是顺带顶了多少人的罪?
随着三司的张榜贴在铜驼大街的朱墙上,京畿再次沸腾,琅琊王氏倒台,瘐家沉冤昭雪,这桩案子着实轰动。
据说,那位未来男后是瘐家人,陛下为了给他出气,故而扳倒琅琊王氏。
一时间,京师兴起无数天子与男宠之间的燕闻秩事,不到半日里,话本子都不知卖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