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宁国府内一片肃杀。
贾母端坐于密室中唯一一张太师椅上,尤氏、贾蓉垂手侍立一旁,林之孝带着两个心腹账房,正对着那几口紫檀木箱。
空气凝滞,只闻得见紧张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开箱。”
贾母声音不高,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之孝应了一声,亲自上前,与账房一起,小心翼翼地依次撬开剩余箱子的锁具,掀开箱盖。
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但箱内之物,却比任何珠宝都更让人心惊肉跳!
只见一口口箱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全是盖着各地钱庄朱红大印的银票、制作精良的兑票,面额从几百两到上万两不等。
还有几口箱子,则装满了厚厚的账册,封皮上没有任何标记,却透着一股不祥的沉重。
“核算。”贾母下令,目光沉静如水。
林之孝与两位账房立刻上前,就着烛火,开始飞快地清点、记录、核算。
算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在密室里急促地响着,如同敲在人心尖上。
尤氏紧紧攥着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虽猜到数目不小,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巨额的现银票据!
贾蓉更是双腿一软,若非身后小厮扶着,几乎要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纸渐渐透出灰白。
林之孝将最后一张兑票数目记下,与两位账房低声核对一番后,他转过身,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对着贾母深深一揖,声音干涩:
“回……回老太太,初步核算……银票、兑票折合现银,共计……八万七千余两。另有……这几本密账记载的……一些未在此处的……田庄、店铺干股,以及……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往来,若折价……总数恐不下……十万两!”
“十……十万两?!”
尤氏喃喃重复,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宁国府如今账面上所有的现银加起来,恐怕也不及此数的零头!
贾蓉再也支撑不住,挣脱小厮的搀扶,直挺挺地跪倒在贾母面前,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老祖宗!老祖宗明鉴!孙儿……孙儿对此事毫不知情啊!父亲……父亲他从未对孙儿提起过半分!孙儿若早知道有这些……这些……断不敢隐瞒老祖宗!求老祖宗相信孙儿!”
他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这来历不明的巨款将他一起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贾母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贾蓉,又扫了一眼那几箱足以让任何家族眼红心跳、却也足以让任何家族万劫不复的“财富”,眼中只有沉沉的冷意。
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结了冰:“起来。量你也没这个胆子知情。”
她目光转向那几箱银票,语气斩钉截铁,“你父亲,糊涂透顶!这些银子,来路若能见得光,何须藏匿于此等隐秘之处?这哪里是财富,分明是招祸的根苗,是悬在宁荣两府头顶的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