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光阴,彼此都对对方的生活一无所知,突如其来的重逢难以掩盖陌生和疏离,只能选择用刺做武器,把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
她不是强悍到无畏的圣者,她的记忆和思潮也无法被埋入黄土、立碑列传,当猛烈而清晰的雨水一来,便可以破土而出、野蛮滋长。
“暂时先不回去的。”洛英平淡回答。
孟柯白这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站在她微微前方的位置,目光投过来,像高峰的雪顶被阳光炙烘后飘起的漫烟。
“要到应天去,陪几个学生参加秋闱。”
她不可能说出实情,只能用离开东流时对洛琛的说辞来搪塞。
父子二人都信了。
“奚子瑜可真是大度,你身为奚家七奶奶,在青莲书院教书、住在书院,甚至学生参加科举,都可以全程陪同。”
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恰若孟柯白此刻眼里的迷霾,幽幽传过来。
洛英嘴唇发干,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却听孟柯白又道:
“应天有两个国子监的旧人邀我,刚好同你顺路。他们还说奚子瑜也要过去,到时候我们几个同窗,好好聚上一聚。”
洛英十分后悔说出口的话。
奚子瑜离开东流数月,她不知其行踪,若是果真如孟柯白所说,几人相见,该是多么尴尬?
五年来奚子瑜和梅若雪都帮了她的大忙,她却为了跟孟柯白置气,背刺了那样恩爱的夫妇二人。
只有到时候先和奚子瑜碰面,跟他坦白自己的过错,求得他的原谅了。
然而到了应天,没有见到奚子瑜,却碰见了刚刚到达的佟归鹤。
看到洛英和孟柯白一同前来,佟归鹤的面上五味杂陈,然而该讲的礼貌还是要讲,对自己的老师和孟大人行礼道:
“这次来的路上,刚好碰见奚家七奶奶,她给了我好多新鲜的豆沙酥让我分给其他同窗,先生和孟大人,你们也尝尝?”
洛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第一场秋雨结束之后,洛英又开始为自己的医馆忙碌。
这一日,孟柯白带着人上门找她。
经过种种考虑,她赁作医馆的这间店铺并不大,如今尚在筹备阶段,平日里习惯了冷冷清清,却突然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
洛英被吓了一跳,只见孟柯白难得穿着沉郁的靛蓝色,负手立于一旁,神情严肃如钟。
她细看,来的都是孟府上的人。
孟松和杨淑儿领头,让他们一个个,都到洛英的面前去。
这些人哭得涕泗横流,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说自己如何如何鬼迷心窍,如何如何有眼无珠,如何如何坏了心肠,才在从前欺负了她——
只求洛英高抬贵手,原谅他们。
等到这批人终于道歉完了,一旁的马车上,薛氏扶着孟母下来。
而这一回,孟柯白给了孟母几分薄面,没让她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跟洛英道歉,几个人进了店铺的内室里。
一进去,大家谁也没有多费时间。
先是薛氏,还是那么爱演,上来就抱住了洛英的腿。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洗一洗晒一晒,鼻涕眼泪一大把,把洛英新裁的裙边都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