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璧月翻检太原府地方与朝廷中枢的往来文书,寻找提及小孤山金矿的线索。但是书架上文书卷帙浩繁,她翻了上百卷也没有找到有用的消息。
忽然,她看到在架子的最上层,一卷烟黄色的卷轴垂下一角,上面似乎画着一幅地图。她将之取下来展开一看,标注着“小孤山矿道地图”。地图上各类通道纵横交错,上下几层间互相勾连。李璧月既决定和玉无瑑一起下矿救人,想着这地图多半有用,就顺手塞入袖中。
这时,她听到旁边老吏呼道:“李府主,找着了。就是这个,这便是当年圣人下令将矿山关闭的圣旨。”
李璧月将圣旨接过来,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令太原府小孤山金矿即日封闭,一应人员遣散,封山永不开采。钦此。”
李璧月原本指望能找到当年无故封闭金矿的原因,没想到这道圣旨的内容如此简单粗暴,一概前因后果全无,且敕令封山永不再采,她愈发觉得其中有猫腻。
那老吏举着灯火端详,忽然道:“这圣旨的背后还有一行字。”
李璧月将圣旨翻过去,果然见到背面右侧写着一行小字:“毓卿如有不解之处,可与紫清真人所遗书信参看,自然明了。”
李璧月问道:“毓卿是谁?”
老吏道:“乃是二十年前的太原刺史李毓。他本是宗室,二十年前很得天子信任,长期担任太原刺史,直到病死于任上。”
李璧月明白了,封山的圣命是当时的大唐天子所下,执行封山之事的便是当时的太原刺史李毓。皇帝多半也知道自己这封圣旨没有首尾,便另外让紫清真人写了一封书信,给李毓解释此事。不知此事又是怎么和紫清真人扯上了关系?
她又问道:“那紫清真人所留下的书信何在?”
老吏举起手里的两页白纸,道:“下官找到圣旨时,里面裹挟着这两张纸,只是这两张纸上面一点墨迹也无。不知是不是年代久远,上面的墨迹消失了。”
李璧月沉思,此事或涉及机密,应该是使用了特殊方法书写,以免信息被其他人知道。她那两张白纸接过,同样揣入袖中:“这两张纸我便先带走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将上面的字迹复原,下次再还回来。”
李璧月本是上官,这些二十年前的旧文书平素根本无人照管,老吏也浑不在意,恭敬道:“李府主自便就好。”
李璧月步出兰阁时,长街寂寂,繁星满天。回到驿馆之时,已过了二更,灯火半歇。李璧月听着腹内传来的叫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回来得太晚了,连宵夜的时辰也误了。
此刻,驿馆的厨子多半已经安睡。虽说高如松和夏思槐会给她留饭,现在也该冷掉了。
她正准备回房,忽见驿馆灯火阑珊之处,立着一人。那人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看到她的一瞬间,脸上神情放松下来,快步向她走过来:“璧月。”
这么晚了,楚不则还在等她,李璧月迎了上去:“楚师兄,你怎么在这里等?”
楚不则道:“璧月你一早出门,连个侍从也不带,二更天还未回,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师兄多虑了,你又不是不知,承剑府办起案子,通宵达旦也是有的。”李璧月脸上浮现轻快的笑容:“怎么说,如今我也是承剑府主,等闲没有人敢对我动手;而且就算遇到顶尖的高手,我自保也是有余的。”
楚不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这几年我在承剑府的时间少,一转眼师妹都长大了。”他伸出手,比划着李璧月的身量,吁叹道:“我总以为师妹还是十多岁刚进承剑府的样子,没想到十年的光阴,就这样眨眼而过——”
李璧月进承剑府时,刚满十一岁。彼时,楚不则已十七岁,是承剑府的大师兄。温知意生性散淡,李璧月又桀骜不逊,师徒两人相处得并不怎么愉快。温知意便干脆将徒弟扔给楚不则,让楚不则先教她基础入门的部分。
说起来,楚不则于她,亦师亦兄。只不过,李璧月于剑道上的天赋罕见,十五岁后,楚不则已不是她的对手。后来楚不则常常在外,师兄妹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李璧月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姿,笑道:“师兄这么多年,倒是一点也没变。”
两人一起走入屋内,楚不则点亮灯火,道:“先吃饭吧,我给你留了饭,用热水温着,眼下还热着呢。”
他掀开桌上的盖子,露出里面的晚饭。虽说都是简单的菜式,不想摸上去还有热气,这份难得的温情让李璧月心下感动:“多谢师兄。”
她一边吃饭,一边又议起公事,问道:“师兄这两天在城中调查傀儡宗的事,是否有结果?”
“我已经将城中那些出演傀儡戏的茶馆都暗中探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倒是另有一事……”楚不则说起白日得知的消息:“太原府的马刺史已决定明日开始向受灾的百姓发放赈灾粮,我承剑府担负监察之责,眼下恐怕得先将傀儡宗的事放一放,王琼英的案子也放一放,先专注放粮一事。”
李璧月身负钦差大臣的身份,此事她本该亲自到场。但她想起今日玉无瑑提及的三十多人失陷矿洞之事,权衡之下道:“我明日另有要紧之事,需要亲自去办。放粮之事先由师兄代为监察。太原刺史马兴远是从前武宁侯府的旧属,他已承诺会配合我们行事,这头应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楚不则面露疑惑:“什么事情能比放粮之事更加重要?”
李璧月抿唇微笑:“此事干系众大,暂时需得保密。我承剑府既称‘承天授命,剑法浩然’,总有见到了就不得不为的事,师兄等我的好消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