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里人声嘈杂,灯光师在高高的脚手架上调试着角度,巨大的反光板投下一片冰冷的光晕,将这张本该上演缠绵悱恻的床照得没有一丝暖意。道具组还在给床上的真丝床单喷着水雾,好让它在镜头下显得更褶皱,更有“故事感”。
一切都是假的,是为了服务于镜头的精心设计。
“这场戏,”导演拿着剧本,指着床上的一角,对秦玉桐和周锦川说,“唐墨对黄济宁一开始只是玩弄,把她当一个美丽的玩物,所以,这里不是温柔,是掠夺,是一种近乎毁坏的占有。明白吗?”
周锦川点点头:“导演,玉桐年纪小,这场戏可以用替身。”
导演看向秦玉桐,语气缓和了些:“玉桐,你的意思呢?用替身,我们只拍你的脸部特写就行。”
她的目光从导演脸上,滑到周锦川身上,最后落在那张冰冷的、等待着他们的大床上。
而现在,她要在这张床上,和周锦川,上演一场虚假的掠夺。
这是她的工作。
“不用了,导演,我亲自来吧。”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连一向沉稳的周锦川都朝她投来一丝讶异的目光。
导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只挥了挥手:“好。清场!除了摄影和灯光,其他人都出去。”
闲杂人等如潮水般退去,巨大的摄影棚瞬间空旷下来,只剩下冰冷的机器和几个核心人员。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而私密。
秦玉桐脱掉裹在身上的羽绒服,在场务的指引下,躺到床上。
那真丝床单触感冰凉,像一片没有温度的湖水,瞬间将她包裹。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周锦川在她身侧坐下,床垫因为他的重量陷下去一小块。他没有立刻进入状态,而是隔着一小段距离,给她留足了空间。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低声问:“冷?”
“有点。”秦玉桐蜷了蜷脚趾。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将一旁的丝被拉过来,盖在她身上,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臂,带着一种常年健身的男人的干燥和温热。
完全不像即将要“掠夺”她的人。
秦玉桐看着头顶那盏巨大的、如同手术灯般的柔光灯,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句呓语:“周老师。”
“嗯?”
“你以前和我说过,不要为戏付出太多。”
周锦川的动作顿了顿,他侧过脸,摄影棚的光在他深刻的轮廓上投下明暗分明的阴影,让他那张常年出现在大银幕上的脸,有种不真实的英俊。
“我忘了。”他淡淡地说。
“可你忘了你自己。”秦玉桐转过头,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你为了唐墨这个角色,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三天,瘦了十几斤。你拍每一场戏,都像是把命豁出去了一样……为什么?”
周锦川沉默了很久。
久到秦玉桐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棚顶的灯光嗡嗡作响,像某种冗长的耳鸣。
然后,他笑了。那不是属于影帝周锦川的温和笑容,也不是属于角色的桀骜笑容,而是一种秦玉桐从未见过的苍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