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低眉发问:“相国寺山门后所题四言禅偈,是为何偈?”
金坠一怔,皱了眉头。相国寺贵为皇家寺院,她自小到大不知随家人去进过几回香,寺中供奉的几尊佛像倒是面熟,却从未注意过那巍峨山门后镌刻的偈语。
慧空不再多言,冷声道:“金檀越请回吧。”
金坠自知皈依无望,不情不愿地起身,黯然问道:“相国寺山门后所题偈语有何佛谛,望法师赐教。”
“佛谛不可言,请自行前去参悟之。”
“信女愚钝,既已遭法门所拒,有何脸面再往佛前?”
“法门无边,不拒万物。佛恩无量,不责众生。”慧空合十微笑,“八万四千尘劳,八万四千法门。心怀菩提,身在何处皆可礼佛,何须囿于山门方寸之间?”
比丘尼之声沉静悲悯,不可辩驳。金坠心灰意冷,惨淡一笑:
“多谢法师指点……顾翁,宛童,我们走吧。”
宛童连忙上前拽过金坠的手,生怕她变卦。顾翁如释重负,对着慧空连连谢恩:
“多谢法师指点!阿弥陀佛,可算将这尊难请的菩萨请回家去也!”
金坠浑浑噩噩,转过身去,正对上沈君迁那双清凛凛的眼睛。她满心怨气,正要寻他发泄,却见他不声不响地从自己身旁飘了过去,向慧空法师施了一礼。慧空唤住他,指着落在地上的那缕头发道:
“此乃女众道场,还请檀越收回此物。”
沈君迁颔首致歉,从怀中掏出一方汗巾裹住那缕落发。顾翁见状笑道:
“覆水难收,落发难续。沈学士不妨将这头发予了我家五娘吧!你俩终归要结发,何不趁早绾个同心结定良缘?”
君迁闻言,果向金坠走去,将那方裹着他发丝的汗巾递给她,淡淡道:“还望娘子笑纳。”
汗巾素白无饰,隐隐散着清苦的草药幽香。佛堂净地,金坠推脱不得,只得悻悻接过去揣进怀里,暗暗瞪了他一眼。
沈君迁面不改色,温文有礼地向她点了点头。金坠以为他还要生事,他却径自转身离去。顾翁忙唤住他:
“沈学士留步!你要去哪儿?不与咱们一同回府去么?”
君迁回首道:“今日只是路过,请允我就此别过。”
言毕,谦和而淡漠地向他们辞行,扬长而去。全无先前对金坠那副死缠烂打的态势,仿佛只是演完了一场戏。
宛童咋舌:“他就这么走了?亲还没提完呢!”
金坠望着那修皙身影似春风一般消失在草木葱茏的禅院尽头,冷冷道:
“那正好,我也用不着嫁他了!”
顾翁急道:“要嫁要嫁!三书六聘一大早都送到府上了,又有圣旨赐婚,他纵远在天边也得赶回来与你完婚哩!五娘快随老奴回府向相公夫人报喜吧!”
说着兀自出去开道,招呼进一大帮家仆押送人犯似的架着金坠,唯恐她又跑了。金坠呵斥他们让道,故意高声道:
“回去数数聘书聘礼是否齐全,若少一样,我可不给他第二次机会!”
宛童偷笑:“他人都追着你来了寺里,那些东西怕是只会多,不会少呢!你没见他方才看你的眼神,竟像见了活神仙似的挪不开眼,还说自己是路过呢!碍着是在佛门净地,不然恐早将五娘横抱出去了!”
金坠不搭话,冷冷道:“我今日来此出家的事是谁泄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