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沉静足音穿堂而来,正是寂照寺的女住持慧空法师。其人方额广颐,手执净瓶,威肃不可方物。金坠忙合十致礼,敛容跪拜:
“弟子金氏参透因缘,只求余生常伴青灯。前日已将出家愿书送至贵寺,恳请法师为我受戒,皈依三宝。”
慧空将金坠带至戒坛中央,取杨枝沾水洒向她,念偈颂道:
“毁形守志节,割爱无所亲,弃家入无为,愿度一切人。”
语毕高举剃刀,垂目视向长跪殿前的金坠,沉声发问:
“比丘尼具足戒三百四十八条,可皆已知悉?”
“弟子知悉。”
“尽形寿,断物欲,能持否?”
“能持。”
“尽形寿,断利欲,能持否?”
“能持。”
“尽形寿,断情欲,能持否?”
“……”
金坠踯躅片刻,正欲作出同样的回答,忽有人在外连连高喝: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呐!”
来人是个白发老者,正是金府的大管事顾翁。但见他颤巍巍地奔袭进殿,闯入这场进行至中途的皈依仪式,一面对着持剃刀的慧空法师高喊留人,一面对着被惊扰的满殿神佛喃喃“阿弥陀佛”。瞧见金坠的长发还在头上,忙又感天谢地,连声念叨菩萨保佑。
金坠长叹一声,冷冷道:“天下大赦,顾管事怎还跑来劫法场?”
顾翁讪笑:“都什么时候了,五娘还说笑!”
金坠道:“花朝佳节,顾管事不随大家一道去看花?”
顾翁躬身唱了个喏,笑道:“外头的花随处都是,有何看头,要看便看喜宴上的礼花——老奴特向五娘道喜来!恭喜娘子,贺喜娘子!”
金坠懒懒道:“何喜之有,喜从何来?”
顾翁喜笑颜开:“敕封大儒医圣、故集贤院大学士沈清忠公的孙公子今日一早登门提亲,眼下正携聘礼于府中恭候五娘呢!老相公和夫人请五娘速速回府,亲成喜事!五娘快快起身,随老奴一道家去罢!”
金坠早料到他要说什么,目不斜视,仍屈膝跪于佛殿前:
“有劳顾管事回禀叔父叔母,烦请替我将聘礼还回去吧,早晚也是要退的。”
顾翁大惊:“五娘这是何意?”
“顾管事莫不是忘了前两回的丑事?”金坠淡淡道,“与其再如那般被人退婚损了家门颜面,不如先发制人,拒之为妙。”
顾翁一愣,旋即笑道:“五娘差矣!常言事不过三,这门亲事可不兴退,也无人敢退——此番可是雍阳大长公主做媒,今上赐婚呐!长公主特赐禁中督造鎏金凤蝶宝钗为聘,前几日已同凤冠霞帔一道送至府上了,五娘莫非不知?”
金坠冷声:“我何德何能,敢劳圣旨赐婚?”
顾翁拱手遥拜,正色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京金氏五娘子贤良淑贞,婉婉有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