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动几十对步足,这仿佛来自于另一颗星球的奇异物种穿行在明昧交织的黑暗,吧嗒吧嗒飞快跟上。
它知道路线,以比谢梳预想还要快一倍的时间抵达了观察窗格。
这里有两道小型气压闸门,外面的人能选择伸手进去,但它不可以主动出来。
她们平常需要检测数据是隔着完备的防护手套,而这次,缨虫的要求显然是,无防护接触。
它停在最末的隔间,头朝外一动不动着,三对单眼与一对复眼倒映出她细微到极致的图像,像宠物等待主人的垂青,也像猎手等待猎物送货上门。
她将手伸来了。
她会抚摸它吗?从头壳开始摸,还是从触角开始?先落下的会是那看起来轻薄而坚硬的指甲尖,还是那软软的指腹肉垫子?
……哦,随便吧。
它也不是那么在意。
反正,它要碰她,咬她,品尝她……
缨虫好像已经闻到了人肉的喷香。
它是毫无疑问的肉食动物。
大蜈蚣愉快张弛着钩状毒颚,三十九节背板每一块都在隐隐战栗。
它还是期待她抚摸它的。
那只手,虽然从未真正零距离接触,但它观摩过太多太多次,在她夹起血淋淋的生肉块给它投食时,在她手握电子纸币记录它的成长时,在她每一次敲击墙壁与它沟通时。
人类的手太奇妙了,27节钙化内骨骼为支柱,韧带做链接,包裹柔软的血肉,再弥合一层薄薄的皮肤,就能做出那样多精巧的动作。
它当然讨厌人类。
包括谢梳在内的人类。
截至当前,它已经彻底地理解了自己的来源,没有任何疑惑。但它不觉得它被人培育出来就该受人的摆布。
人类把自己当做它的创造者,而它会觉得自己是人类创造的远远高出她们的物种。
毕竟人体是那么脆弱。
漫长的朝夕相处,人们每天忙忙碌碌用各种仪器对着它测量比较,它也在忙忙碌碌用各种肢体对着人比较——用毒颚比划人光滑裸露的脖颈,用自己愈发见长的体节丈量人的身长,用钩状步足比较人与自己攀岩能力的大小,用突发停电时人们惊惶尖叫和东倒西歪你碰我撞的混乱状况揣摩她们的视力……
它思考着自己和人类构造的不同。
再配合外面那些研究人员们时不时透露的对话,它明白了它比起所谓的真正多足类生物的优势,更明白自己相较于人的优势——
正是因为人类做不到许多事情,才有了它,不是吗?
大量信息整合,让这头一直生活在幕墙之后的虫类,自然而然得出一个结论:人类的身体不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