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道:“不独有刀剑,世间的兵刃无数,轻巧的更多,哪日闲暇,我亲手去为女公子打一把。”
“阿妙她们都很喜欢你,说你会讲故事,还会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想到你连这个也会?”
“我会的可多了,不只有这个呢!”
韩仪支着手,怔然道:“阿母是生育妹妹时因产难去世的,妹妹也落地便没了气息。她若能活下来,像你一样就好了。”
这之后,小昭因识字多,在训练之余常来韩仪的书房。韩仪带她去族学所在的小阁,偷书回来读。
——之所以要偷书,是因族学中的书籍与韩仪书房中所陈截然不同。她书房中摆着《女诫》,还有小昭在东苑也读过的《诗》《礼》和各色古诗章句,而族学中除此之外,更有儒道佛经、传世史书、兵策诡道。
小昭边翻书边感叹道:“我从不知,‘读书’竟也有分别。”
韩仪亦道:“因我是女子,阿父便只想叫我读仪礼规矩、雪月风花,他同你从前的教习、主人又有何分别?天下的上位者,都是没有分别的。”
后来偷书之事东窗事发,小昭出面顶罪,被韩衷派人打了十棍,下回照偷不误。
韩仪半夜为她上药:“谁要你为我顶罪了,这也是你从书里学到的道理?”
小昭痛得龇牙咧嘴:“又不是你一人偷的,再说,后人发、先人至,以迂为直、锐卒勿攻——是我们一起学到的道理。”
韩仪瞪眼看她,破涕为笑。
*
小昭在韩氏府邸中过了两个年,又一年春日来时,她年满十三岁,个头似抽条一般猛涨,先前比韩仪还矮些,如今跟在她身后,已经是叫府兵统领都挑不出错来的可靠模样了。
毕竟入府之后,她确实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韩仪不曾食言,韩氏府邸坚固安稳。后园中,甚至连身份、规矩、仪礼、贵贱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再也没有生过“朝不保夕”的恐惧。
只有一日,她替阿妙去为韩仪取膳食,路过正堂墙边,听见了悠扬的乐声,打听才知是有皇族少年、士族公子来寻韩仪的几位兄长。
小昭心生好奇,从半敞的门扉中偷看了一眼。
众人围坐在榻前,衣襟半开、瘦腰散束,面容涂得比韩仪还要雪白。堂中酒气芬芳,有人奏乐、有人舞蹈、有人辩论,还有人躺在席边,不知吸食了什么,整个人飘飘欲仙。小昭与他一眼对上,吓了一跳,谁料对方眼神迷离,根本没有瞧见她。
她将所见告诉韩仪,韩仪叮嘱她离这群人远一些,他们醉酒时以舞剑杀人为乐,杀了人还不记得,很是可怕。
韩仪还道:“你可不要学他们,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平素多吃一些,勿忌荤腥,吃不饱,哪来的力气舞剑?”
小昭深以为然。
少时她就因力气大被村中众人称赞,从家乡逃至洛阳的一路上,饥肠辘辘,若非从前强壮,她和阿母早便成为了道旁白骨。
还有一日,韩仪带小昭去西外郭施粥。
听闻广润寺那块碎石碑一直无人能解,但谁能借此让你大司马开怀,便能得丰厚赏赐,更有甚者一步登天、加官进爵。天下方士听闻,至今仍在源源不断地向洛阳奔赴。
这日粥尽后,小昭陪同韩仪走向停在一射之外的并车,却在道中被一个粗布褐衣之人拦下,那人自称是落魄相师,向她讨要吃食。
虽说他看起来不似挨饿之人,小昭还是掏出随身揣着的一个饼子扔给了他,相师接了饼子后,并未吞食,只是定定地看着小昭道:“蒙女郎恩惠,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韩仪颇有兴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