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什么?”宁桂华瘸着腿走近,昏黄灯光从后面照过来,她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在劣质化妆品的装扮下十分艳俗。
她哈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笑眯眯地问:“你说我和你爸爸啊?啊呀多大点事!小孩子别听大人乱说。”
“是乱说吗?”孔净搡开被塞进怀里的饼干。
饼干盒掉到地上,宁桂华费力弯腰捡起来,她拍拍盒子上的灰,斜眼笑看孔净,“回去问你爸爸啰。”
“……不要脸。”
孔净只能想到这个词。
宁桂华被这个词刺激到,她忽然一把抓住孔净,艳俗的脸凑得很近,变得狰狞,“是你告诉王立胜的对不对?对不对?那回在林子里你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孔净啊孔净,你心思怎么这么重!你不先告诉你妈,反倒告诉王立胜。你是想让他打死我对不对?孔净你知道你这招叫什么?借刀杀人!孔净你真是没白读书!可是嬢嬢想不通,你怎么能这么狠呢?嬢嬢平时对你不好吗?孔净,啊?你说啊!”
孔净被她抓得很疼,用力挣了一下,宁桂华没站稳,向后跌坐在地上,饼干盒子被她压扁在屁股底下。
旁边门户的人听见动静都跑过来,大家的表情又像上周看宁桂华被王立胜拴着脖子在地上拖一样。
孔净转身挤出去,塑料袋里的啤酒瓶撞得丁零当啷响。
她一口气跑向石厝,少年骑着烟蓝色自行车一晃而过,孔净喘着气跟着进了简棚,“是你,对吗?”
有人说宁桂华东窗事发是因为有人给王立胜的手机里发了一条匿名短信。
陈端立好脚撑,并不打算理孔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
孔净把手按在他放在车前兜的书包上,陈端轻轻蹙了下眉,然后才掀起眼皮。
“是你发短信给王立胜的,对吗?”孔净看他。
孔净不是不能接受告密,她不能接受的是,“借刀杀人”。
太阴狠了。
天已经全黑了,棚子里没有开灯,没有光照的空间里陈端的眼显得那么黑那么静。
“对。”他扯走书包。
孔净独自站在棚子里,李贤梅进来洗盘子看见一个黑影吓了一跳,“魂不守舍的干什么?你爸等你拿酒回来嘴巴都等干了!”
李贤梅拉开灯,见孔净要出去,叫住她。
“做得对。”李贤梅声音轻轻的,对孔净露出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孔净微微睁大眼睛,明白过来李贤梅也以为是她。
塑料袋勒得指节发白,孔净垂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冒名顶罪,还是替人邀功。
孔净理解错了,大人们如果决心欲盖弥彰就会尽最大努力掩饰太平,但如果心有芥蒂,哪怕最微小的细节也会昭示心中怨怼。
孔大勇和李贤梅回不到从前,家里的气氛愈发微妙,真正爆发是在王立胜从派出所出来回到厂里又大闹了一场之后,不过王立胜这次没打宁桂华,而是把自己灌得半死后躺在切割理石的机器上,扬言要自杀。
因为他这一闹,厂子被迫停工半天。孔大勇指挥工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抬下来。
孔净和陈端被赶出来,孔大勇和李贤梅叫上王立胜、宁桂华以及厂里另一个老资格的工人,关上门在石厝里谈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最后的结果是王立胜带着宁桂华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