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鸣修追出去的时候,巴士正好启动,他看见柚安坐在窗边,正将耳机罩在头上。
他弯腰,双手支在膝上,眼看着巴士远去,身体深处某种冲动疯狂涌动,什么也想不了,身体先作出反应,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少年时该打的架,在父亲死的那一天就打完了。
从此,林鸣修变成一颗老心脏。
这是他难得冲动的一次。
他感到一颗年轻、蓬勃的心脏,疯狂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大巴开得不快,像一头笨拙的巨象,在狭窄的街道上挤。有那么一段路程,他已经和柚安并肩了,无奈柚安在窗内,头靠着玻璃窗,戴着耳机,对窗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林鸣修跑到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停,但是巴士还是开出了他的视线,不知道开去了哪里,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拼命向前跑。
肺部鼓噪难当,冲动随着体力的耗尽,在夕阳下消弥。
这也是安排的一环吧,他注定无法上车。
后来,林鸣修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将八达通还给柚安,柚安不久就知道了他即将成为林鹤堂儿子的事,没有等到大年三十,便一个人托着行李,提前走了。
最后的最后,柚安也没能登上红馆。
林鸣修去机场接她回家,脑海里仍是这天在咖啡馆看见她时,那足以击退严冬的璀璨笑容,可眼前的她破碎地超乎想象,像一朵枯萎凋零的玫瑰。
唯一一次露出笑容,是讥诮他在父亲面前摇尾巴。
那张八达通就在他的口袋里,曾经无数次想,如果能够物归原主,他现在该是姓林还是姓顾?。
晚宴之后的夏山郡,安静肃然如初,好像谁也没有来过。
林鸣修站在大厅的门前,对提着裙摆,蹑手蹑脚的柚安说:“你从后门绕进去,我去跟爸妈交代。”
“真的吗?”柚安勾着腰,做贼似的。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缩进林鸣修的宽大外套里。
“真的。”林鸣修微微一笑。
柚安踮起脚,拍拍他的肩旁说:“真够意思。”说完提着裙摆一溜烟跑了。
林鸣修径直步入林鹤堂的书房,他知道林鹤堂正等着他。
摩挲着西裤口袋里的那张薄薄的卡片,他将那个关于八达通的问题化作陈述,宣之于口。
书房空气凝结,针落可闻。
林鹤堂面色黑沉地看着他,尹晴站在一旁,面色复杂,不置一词。
比起生气,林鹤堂更多是费解。
他一直将林鸣修养在身边的,在他身上,林鹤堂既有着对老友顾祈年的惺惺相惜,又有着对自己继承者的认同与骄傲。看他仿佛看自己,岂止了解可以概括?
因此,林鹤堂怎么也想不通,在帮四海度过危机,离坐稳CEO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林鸣修怎么会提出改姓,且跟林家划分关系的?
难道这么多年,他只是逢场作戏?
要知道,家族信托基金上,还没有他的名字,再多演几天都安耐不住吗?
“说清楚一点,”老爷子的声音又厉又低沉,“这么做,你图什么?”
“什么也不图,”林鸣修垂首而立,“您可以像以前一样将我当做利刃,也可以干脆把我踢出四海,我都没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