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最初创造你,就是为了完成基金会的任务,用你做筹码,救她的亲生女儿而已。”
“她后来救你,也不过是亲女儿没救了,把母爱移植到了你身上。”
“为什么她不让我出现?有我在,你太不像人,不像她的女儿。”
“你只是替代品,程冥,你明白了吗?”
每一句话都很轻,其间蕴含的东西却很湿冷沉重,刻薄的,辛辣的,戏谑的,神明般的无情,魔鬼般的恶毒。
“养育你的十三年,为了改进抑制剂她没少拿你做实验,任你被病痛折磨。她只是你一半的母亲,她还是你的研究员与实验员。”
“七年前她丢弃你,是以为褚兰英代表着基金会,她不想把你交出去,可以说是救你,但她什么都不告诉你。她也怕你恨她。”
“她爱你,但不正视你,不接受你。”
它成功了。
打碎程冥的理智,崩溃具象化,这个世界开始焚烧,开始消解,开始没有逻辑地坍塌扭曲。
“你能不能滚远点?”
她在风化的灰烬里抬起头,本该情绪汹涌的痛斥,从她口中脱出却死寂不见余烟。
程染已经死去,爱和恨也好,真实或虚妄也罢,再浓烈的感情都没了凭依,再多的疑惑都得不到答案。
她穷极一生也得不到了。
只有母亲留在她身上的血,褪去温度与颜色,演化成这一片苍冷的荒原。
碎屑纷纷扬扬,她是坍塌世界里的一具尸体。
“好吧,那我们不提她。”小溟蹭着她,精神犹如无数触角的克苏鲁怪物将她越缠越紧,那感觉像拥抱,又像在被绞杀,穿过她的表皮,勒进她的肌理,直抵她的最深处。
于是,她一边觉得窒息,一边感到安心。
令人作呕的安心。
“我最爱你。”它说。
只有我接受你——它的隐含意。其实它对于在哪里是无所谓的,反正程冥在,什么地方对它来说都一样。
可它想跟她永远在一起,是一起活,不是一起死。
“严蓉在等你。”拿出这么个只会跟它争抢伴侣的人安慰伴侣,它真是百般不情不愿。奈何有效。
“曲赢被关起来了。”这是菌丝跟程染脑中那枚鱼卵触碰得到的画面。程冥能见到的它也能见到。
“褚兰英了解所有的事。真相在你眼前,你不想去看看吗?”
一个她像是散落成了无数的碎片,另一个“她”在一片片捡拾拼凑,用上能想到的所有黏合剂。
程冥没有明显反应,依然一动不动像块石头。但渐渐地,她周围的风暴不再那样肆虐,灰霾余烬如同雪花产生又落下,堆积,铺满,直至填平无尽的疮痍。
崩解停止了。
雾气散开,茫茫的光穿透尘埃,从远方淹来。
她抬头遥望,许久,缓缓站起。
世界重归秩序井然,脚下匀整蔓延开去的像是一面镜子,颠倒照映出另一个身形,她迈出第一步的同时,脚底的那个“她”也迈开了步子,当她们走动,银白的涟漪漾开,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