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赢噙着笑意看她,反问:“你觉得我这样能和什么人成为伴侣吗?”
程冥与她对望,眼中黯淡的星河像要陨落。
她倒是再次笑了,伸手够到她,上半身前倾,与她额头轻贴一下,“没关系。”
没关系。
怪物,就该和怪物最般配。
重量压下来,她整个身躯都倾倒,抵着她滑下水池。
下沉,光线被池壁挡住,曲赢抱住了她。程冥碰触到了不寻常的东西,滑腻而硬实,柔软但可塑,布有角质尖刺。
浸润着辐射的污水中,她的腕足和她的菌丝在水下游走,轻轻相碰。第一次完全向彼此袒露最真实一面,却是这样的场景。
她们在外界探知不到的地方,短暂获取了片刻宁静。
神经末梢接触,石火电光,她攫取到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像用身躯贴住封冻的湖,温度将之融化到菲薄,难以言喻的悲伤终于破出冰隙。
这宁静太贵重,太奢侈。
她知道了她是凭什么快速定位到她。接下这个任务,最擅长制造生物科技工具的生物部,将获取的卵孢缝合进她的身体,她这怪物遗留的更多小怪物,有着寄生天性却无自主意识的分离体。
仿佛突然的天崩地裂,山火在她的神经网络里爆发了。程冥明白了什么,拼命摇头,拼命地推她。
不过蛸类,这本就如深海幽灵般的生物,高智力又有着强大掌控力,她怎么拦截得住。曲赢强硬地缚住她,“冷静一点,程冥。”
她声线很稳,一如她这个人,她永远可靠的姐姐。
“不是你的错。”她说,“是我做的决定,这么快就不听姐姐的话了吗?”
程冥瑟瑟发抖,哭着摇头。
“不是想让我跟你走?”她说着,带着淡淡的疲惫与厌倦,“带我走吧,我也想离开这里很久了。”
她低头凑得很近,薄荷味的卷烟自后方飘燃,混合着她身上极浅的香气,说不出好闻与不好闻。
但程冥还是被呛得咳嗽,咳出了眼泪。
她呼出的气好冷,比她的血都冷,好像要将她冻成冰雕,连灵魂也凉透。
“小朋友……”曲赢摩着她脸颊,带点叹息意味的笑轻轻叫了她。
她还想说点什么?程冥不知道了。
见多了对方的锋芒毕露,也曾因她的强硬吃尽苦头,她几乎忘了,她还有这样柔情一面。明明过去对方在她面前,其实向来温柔。
属于人类社会的日子,回忆起来,已经离她太遥远。
回不去,回不去。
她不推她了,用尽全力地回抱她,抱住的实体却像泡沫在融化。无边的水域,无边的黑暗。无尽的颠沛,无尽的波折。
附近的、远方的光影在幻化不定,看不清是什么包围着她,什么推挤着她,逼迫她踏上这条回不了头的迷途。
精神世界动摇崩塌,一时脱去把控,更多的菌丝凑上前,像嗅到猎物的一窝蜂猎犬。
她愤怒地将它们拨开,水花溅起,泪珠也破碎:“你滚开!滚开!不准碰她!不准动她……不准……”
她哭得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