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魔物!”弟子们惊骇道。
黑雾变幻着,轻巧地钻入沐扶月身上的符纸之下,像燃起火焰一般,将其吞噬干净。
没了符纸的束缚,沐扶月立刻得了自由,一面回身冲展瑶得意地笑了下,一面落下去,贴住禁渊漆黑的地面,昏暗的光线下,她那青灰的底色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再难捕捉到她的行踪。
所有人都猜得出来,她一定去了沐扶云的身边,就那样虎视眈眈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等着,只待最后一道雷劈下,斩断魂魄于肉身的那一瞬,便是她鸠占鹊巢、重复鲜活的时机。
就连沐扶云自己,恍惚中都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正渐渐不再属于自己。
“这就是血脉的感应吗?”沐扶云张了张口,很想让自己再振作起来,可是这具残损不堪的身躯早已撑到了极限,饶是她一向自负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毅力与专注,使她在修炼之路上从来都走得极顺极快,此刻也已无能为力。
意志再无法操控肉身,也许,真的就要面临灰飞烟灭的境地,就如当初那本书中所描述的,她当真只是为了成为姐姐魂魄的容器而生……
“喂,沐扶云!”耳边隐约传来展瑶有些生硬的呼声,“你醒醒,谢师叔来了!”
师尊?
沐扶云呆了呆,下意识努力睁大眼睛朝四周看,可不论如何用力,都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只在朦胧间,瞧见一抹白色的影子,划破灰蒙蒙的云雾,朝她飞奔而来。
那是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洁白如雪,不染纤尘,与这天地间的浑浊那样格格不入,那干净的衣袍就那样靠近,将她温柔地包裹起来,明明是温暖干燥的,沐扶云却觉得自己好似嗅到了泠山泽终年不化的冰雪气息。
那种清冽洁净的寒意,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是师尊啊。
“别怕,有为师在。”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沐扶云掀动眼皮,朝上方看去。
这一次,眼前模糊的景象终于一点点变得清晰,谢寒衣温柔的模样近在咫尺,那双专注凝视着她的眼里,盛满了如水的爱意与歉疚。
“对不起,云儿,从前是为师一直忽视了你的处境,让你受了许多苦,很抱歉,以后不会了,”他轻声说着,紧紧抱住她,手掌抚摸着她的发丝,“不论你做什么,为师都陪你一道。”
沐扶云呆呆看着他的脸庞,嘴皮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眶迅速变红。
“我明白,”谢寒衣仿佛能辨出她的意思,又仿佛已与她心意相通,“你不愿见我赴死,我亦不能见你赴死,咱们师徒两个,横竖死路一条,倒不如今日一起在这儿交代了的好。”
反正,他的修为,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也一直被生生压制着,眼下毁去大半,剩下这半死不活的残破之躯,也不过要成为别人的容器而已。
恍惚间,沐扶云似乎听到了周遭弟子们的惊呼。
本该留在浮日峰闭关修整、好好续命的昆涉阳,也已赶到禁渊。
大约是感应到谢寒衣已经摆脱归藏殿的禁制,出现在禁渊,要以身试险的缘故,昆涉阳虽还顶着秦长老的肉身,却再不掩藏自己身为魔修的身份,一路赶来,周身溢出的同正道功法全然不同的黑气,的确与众人在西极看到的魔物一模一样。
“是真的!刚才展瑶说的都是真的!”
“这不是我们天衍的长老!秦长老——他、他虽有些独断,可从来修的就是天衍剑法,从没听闻过走火入魔的消息!”
昆涉阳看也不看这些满面惊异、议论不断的弟子们,他的眼里,除了自己,从来容不下其他人,上至修真界各位掌门、长老、大能,下至寻常弟子、凡人小民,都不过如蝼蚁一般,就连亲生儿子,也不过是用来延续寿数、求得永生的工具而已。
“谢寒衣!你当真要为这么个没用的徒儿,彻底葬送自己的一切,真是没用!我告诉你,休想!”
他沉沉的声音飘荡在禁渊的上空,同隐隐作响的闷雷混在一处,震得众人心口巨颤,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一般,不能自已。
那种在西极沙地遇见过的熟悉感顿时涌上来,许多修为稍低的弟子已经承受不住,屈了膝,跪倒在地。
身在云层之下的谢寒衣仿佛未受干扰,仍旧牢牢搂住几近昏迷的沐扶云,同时迎上昆涉阳的视线,以同样的冷静的声线回应他:“我护着她,为她葬送一切,皆是我所求所愿,至于你——昆涉阳,你永远也别想得逞。”
他说完,视线又自众人身上环绕而过,高呼道:“爱徒扶云今日受雷劫,方才仰赖诸位援手,谢某在此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