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法子,白观主从来不让他们进竹斋,大徒弟方涯偶尔倒是能进出几回。
方涯心头有了底:“师叔,我马上坐车上山,你们放心,观主没大事,青城观的事情,我后面再详细说。”
他归心似箭,在机场外边叫了辆网约车开上去,司机接了这大单,一路上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不停介绍鹿驳山上有哪些农家馆子滋味独到,内心已经把后座这个年轻人当成了背包客。
等到观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竹斋那边黑黢黢的,沿途石灯笼里有些微火光,但依然黯淡得很,四周浓烈的墨绿色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方涯从踏入竹林小径的那一刻,步子就放缓起来,他潜意识里似乎知道等等会看见什么,表情不由地显出几分惆怅。
竹斋小屋前边多了个土坑,是榆生挖的。
方涯站在坑边看了一会儿,半晌抬起头,往屋子里走过去,到门外的时候,他敲了两下:“观主?”
里头没有回应,他心下了然。
踌躇片刻,他还是扶着门轻轻打开,口中轻声念叨了一句:“弟子冒犯了。”
开了门,内堂没有点灯,黑漆漆、阴沉沉,多宝格上盛着的瓷盏宝瓶也宛若一幢幢鬼影,看久了就连两边窗棂子也张牙舞爪的。
正中间是一具清漆棺材,长六尺三寸,宽二尺,高二尺,棺盖被卸下了,斜斜搭在旁边搁置。榆生就趴在棺材旁边,像是困了在打瞌睡,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不见有。
方涯明白,木头人哪有什么瞌睡,只是因为观主在休养,断了给榆生灌注的灵力,它能勉强挖完一个土坑,已经实属不易。
他缓缓上前几步,快接近那具棺材的时候,胸腔里心跳越发加快,莫名有点紧张。
手扶住棺材边缘,他抿着唇咬着牙,低头一看,里头果然是白鹤也——他安稳躺在棺材里,双目紧阖,双手垂在身侧,大半个身体都被泥土覆盖住,半张脸还浮在外头,旁边还落了一只葫芦瓢,瓢心里还兜着一捧土。
方涯看得分明,立刻反应过来,那估计是榆生在舀土进去的时候,干活干到一半歇菜了。
他叹了口气,卷起袖子捞起那只葫芦瓢,把榆生装土的缸挪到旁边,继续撒土进去,直到将白鹤也身体衣物全部掩住,他故意没盖脸,打算最后来,这么也不至于太唐突人。
这就是王素卿口中那个难以示人的休整方法,躺在这样一具棺材里,埋上土好好睡一觉。
天地赋形这种术只要用过一次,就能短暂掏空施术人的所有灵力,这就像是一种制衡和约定,你既然向自然造物借了力,就必然得遵照规矩行事。从五行的说法来看,白鹤也能役使的天地山川,乃是戊土,属阳;而沙壤泥土为己土,属阴。阴阳调和,万物生发,用沙壤泥土覆盖,像种一颗植物那样,养回体内的灵气。
在此期间,不能受扰,不能掘土毁土,小半月的工夫,观主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方涯出神了一会儿,又拿起葫芦瓢,小心翼翼把最后半杯土撒在了那半张苍白的脸上,一遍一遍,直到土被填平。
他心想,接下来一个月他就睡在旁边,得守好了,免得又招来什么偷书贼坏事。
又左右看了看,确保流程都到位了,他松了口气,又不知怎么想到了方序,弟弟下葬那会儿也是他亲手填的土,当时有小雨,土壤更稠润些,比棺材里的看上去还要厚重,是最合适不过的己土,但可惜里边的人却永远醒不过来了。
想到这个,方涯神色有些落寞,有些话堵在心里,又不知道对谁说。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白鹤也造了个榆生出来。
一个人,一肚子的话,真的是很孤独寂寞啊。
第83章点灯人
青城观外。
阮蒙大为震惊:“爷,你之前可没跟我讲过这事儿啊?”
孟裁云满脸问号:“大……”
王奉虚嘴角抽搐:“表……?”
应知微疑惑呆滞:“……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