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煞有介事冲着陈松聆说道:“儿子,你听妈的,哪儿也别去,这老东西疯了,不知道哪里信的什么江湖骗子,想把你献祭了自己成神仙呢!我们马上给王道长打电话,让他给你爸驱一驱邪,来……”
“够了!”陈德胤一把抢过沈芳手机,叹了口气,换了副好生商量的语气:“芳啊,你对我有误会!你怎么就觉得我要害儿子呢?我就他一个儿子,我害他干什么?”
沈芳情绪也稍微回落了一点,她半信半疑看着自己丈夫,眼神里依旧带着审视:“你那天打电话说的,我都听见了,难道你没有背着我偷偷养什么江湖骗子?”
陈松聆吓了一大跳:“养?男的女的。”
“胡说八道,”陈德胤沉着脸,左右四顾,仿佛担心冒犯到什么人:“既然你听到了,我也不瞒你,对,我这些年有为一位大师做事,但那个人不是江湖骗子,更不是来害我们的,她是真正的高人。”
他皱起眉,咬牙盯着面前两人,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们陈家凭什么走到今天?运气吗?还不是有高人从我爸、我爷爷那辈就开始暗中提携?”
沈芳痴痴看着他,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位枕边人。
陈德胤陷在沙发中,双手交叠,叹息道:“你们是我的家人,我也不该隐瞒,小军更是长大了,听一听也好。”
“我们陈家是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发家的,是靠什么赚的钱,你们没听说过吧。”
陈松聆忸怩道:“太爷爷跑商……”
陈德胤笑了:“放屁!”
陈松聆震惊。
“靠的是黑心肠,赚的是人命钱。”
沈芳冷不丁跌坐在沙发上:“那年有个小报纸上说陈家靠当人贩起家……”
陈德胤点点头,表情平静:“是真的。”
陈松聆脸色一白,喉咙干涩,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那只是一个开端,并不是陈家起来的真正原因。”
陈德胤沉默须臾,终于将盘亘在心里的那个故事如释重负一般娓娓道出。
“当初北边闹旱灾,沿途都是卖儿鬻女的村户,你太爷爷陈荣清便随着流民南下,一路做点‘生意’,也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女孩……”
1922年,北地大饥,赤野千里,流民如潮。
陈荣清和妻子张艳芳也是“流民”中的一份子,他们打扮朴素,随身提着个沉甸甸的箱子。
各大行的钞票虽说轻便,但不一定能在这些地方使得出去,还得是银元银角子,再不济,也得是铜制钱。
这年头,轻飘飘的一张纸,很难给人安全感。
陈荣清打算,等这趟相中了不错的货物,带到南边鹤城赚一笔,就金盆洗手在那边安家算了。
“哎呀,你看那边!”张艳芳扯了扯他的袖子,指向一边。
他们路过的这地方是一处荒村,饱受旱灾肆虐已久,村头村尾静悄悄的,房梁枯朽无力,连一只大黄狗都见不着,兴许已经没几个活人。
但在半块土墙下边,居然有三五个人,围着一口破锅,神情麻木,双眼无神,一个劲儿往里添柴烧水,而树桩边绑着一个女孩,她脸色蜡黄,神色懵懂,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甚至还东张西望,视线同陈荣清他们正巧对上。
陈荣清转头看着那三五个人的形貌,心中不寒而栗,只觉得乱世间人鬼不分,一场山洪,一场大旱,就能使人非人,鬼不鬼。
回想之后,又觉得荒唐好笑,自己做了七八年缺德生意,居然还假惺惺生出恻隐之心。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陈荣清夫妇用随身带的几口干粮换下了那个女孩。
此后,女孩便跟在陈荣清夫妇身后,加入了南下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