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竹有些失语。
她少说已经信了那人一千年。
“奶奶,我一早想问你了,”阮蒙听得两眼发直,抓耳挠腮问道:“你是究竟遇到了什么,才想到这些的?”
众人竖起耳朵,屏息凝神望向老人。
胡阿青眼睛已经闭上了,没了刚刚飞扬谈吐的神采,此刻与躺在病床上那些年迈体弱的耄耋老人并无不同。
她苍老的嗓音听着有些含混不清:“我啊,在下面遇见了一个人,好些东西,都是他告诉我的。”
“哦不,他现在不能算是人了。”
“我觉得,他大概真的成了仙。”
大家连忙凑近了些:“那个人是谁?”
胡阿青支起一边眼皮,看向离得最近的孟裁云,嘴角缓缓翘了翘,目光复杂:“你太爷爷……灵玄道人,孟不咎。”
第96章梦寐之一
翌日,鹤城孟宅。
孟裁云一进院子便转身小心翼翼掩门,整个人动作鬼鬼祟祟。一张白纸墨字的符箓轻飘飘飞过来,刚沾衣角,便砰地化作一团烟气,把她吓了一跳。
“兰港洪福村的法会马上要开始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孟承荫穿着一身黑色的对襟中式衬衫,在院中石桌旁坐着,掌心托着一枚泛黄的长方形纸片,慢悠悠拿毛笔蘸墨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孟裁云松了口气,拍拍衣角,笑道:“爸,看您说的,我要不回来,难不成让您替我去扮柳娘子?”
孟承荫被她逗笑,摇头说:“没大没小。”
说罢,手一抬,刚画好的符箓从笔尖下飞出,又贴上孟裁云衣角,化作一团烟雾。
孟裁云不识好歹地拿手扇了扇,故意咳出几声:“我就在蜀城多呆了几天,不至于一回来就除晦大全套吧,画一张符多不容易的,您别这么浪费。”
孟承荫收起玩笑神色,推了推鼻梁上金边镜框:“又胡说,上回在青城山我忙着别的事,没空管你,在阵里头呆了那么久,怨力沾身,得驱一驱。”
孟裁云见他还要再来,连忙双手合十告饶:“外边买您一张符不知道什么价呢,咱家钱多也不能这么烧啊,亲爱的老爸,您就收手吧!”
孟承荫又摇头:“你在家要是和外面一样沉稳,我就不管着你了。”
他总算网开一面地放下纸笔,不再追究。
石桌上文房四宝俱全,和一般的修士不同,孟承荫惯常喜欢拿竹纸画符,讲究个“一点灵光即成”,当然,遇到正式场合,也还是会沐浴焚香,备好黄纸朱砂。不过像他如今这地位的,也很少有人能请他本尊做道场法会,一般都是孟裁云顶上。
对于老孟这个习惯,孟裁云觉得,就跟世界上大多数老头老太一样,喜欢吃自己种的菜,穿自己织的毛衣,喝自己酿的酒等等。孟承荫在后院种了一堆慈竹,每年也是自己削竹造纸,因为这个兴趣爱好,还投资过一些小型古法造纸工作室,甚至以身作则,拿竹纸作符,曾引发过一些玄门中人效仿,但后面纷纷放弃,因为大家发现,孟承荫的符术和纸张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就算拿厕纸画,也能达到那个效果。
当然,厕纸这个就纯属扯淡了。孟裁云心想,老孟还是有自己的艺术修养的,干不出那么没品的事。
管家佟叔拿了一堆报销文件过来,让孟承荫过目。
孟裁云随便拉了个木墩在旁边坐下,犹犹豫豫一副为难的样子。
孟承荫一边龙飞凤舞地签字,一边了然于胸地开口:“怎么,阮梦休那边跟你说什么了?”
这老孟消息好是灵通。
孟裁云咋舌,便老老实实坐端正,大大方方将来龙去脉讲了,笑着问:“那您知不知道,太爷爷到底是不是和胡家奶奶说的一样,是成仙了啊?”
孟承荫停了笔,沉默了一下,一旁佟叔心领神会地低了低头,默不作声离开,院子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并一池欢脱游弋的花色锦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