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想过好日子,却实在不想烂成那副鬼样子,连行乞的据点都换了条街,躲那间青楼躲得远远的。
再后来,乞儿长大了些,也懂了些事,知道那叫花柳病。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通州城不少青壮力都南下找工,铺子里雇人愈加艰难,乞儿虽年纪小却手脚麻利,终于找到份打扫跑堂的活计,一瞬间仿佛大好人生都在眼前缓缓展开。
铺子里管吃管住,吃的是客人桌上端下来的剩馍剩菜,住的是铺子里条凳拼成的简易床铺,可那是乞儿一生过过最好的日子。
好景总是不长,不过半个月的功夫,铺子经营艰难,东家长吁短叹,卖了产业返乡去了。
乞儿又回到了街面上。
那年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乞儿饿了三天,头晕目眩地靠着墙发抖,心想,进了青楼,也不是一定会得花柳病。
又想,如今青楼换了老鸨,不知还肯不肯捧她做花魁。
她抬起脚,颤颤巍巍地朝青楼的方向走,走到门前刚要跨过门槛,眼前突然出现半个白面馒头。
饿得凶相毕露的双眼陡然间亮了起来。
乞儿一伸手,那馒头就缩了回去,让她抢了个空。
“想吃吗?”
那人书生模样,一袭洗得泛白的青衫,背上的背篓里装着纸墨书画,端详着乞儿的脸,道:“想吃就同我来。”
乞儿看了一眼青楼近在咫尺的大门,正在犹疑,那人又道:“吃完这半个馒头你若是还想卖身,再来也不迟。”
闻着馒头的香气,乞儿觉得,他说的简直有道理极了。
半个馒头下肚,乞儿更饿了,书生又掏出一串铜板,在她眼前晃了晃。
“让我画一幅画,这些都是你的。”
莫说是画一幅画,就是画上十幅八幅,乞儿也会答应,不过即便如此,在她看见书生拿出套衣裳让她换的时候,仍是犹豫了一下。
那衣裳她倒是不陌生,鹅黄肚兜、轻纱长袍——青楼里的姑娘们穿的就是那些。
书生也红了脸,讪讪道:“只能穿这个,这是要求……”
“不行。”
乞儿猛地摇头,语气慷慨而激昂。
“要穿这个的话,给我两串铜板。”
书生愣了一下,在那件泛白的青衫上下摸索了半天,摸出半串散开的铜板,说:“……我只有这些。”
乞儿接了过来,铜板上还带着书生的体温,那点体温伴随着她换好衣裳,照书生的吩咐摆好姿势,然后在画画中途迅速褪去。
那年的冬天,还是太冷了。
手里拿着一串半铜板,乞儿饥一顿饱一顿,靠着最便宜的干馍撑过了通州城最冷的日子,总算躲过了把自己卖入青楼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