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绍先揉了揉眼,刚刚因为喝了酒,看东西看不大清,绮罗光穿了厚实的衣服,饶是如此也能从步伐中判断出来,这人应该很瘦,抱琵琶的手腕那里,腕骨突出,凸得有点夸张。
“这就是……绮罗光?”韩绍先难以置信,瞪大了眼,可算是能看清楚个大概。一旁萧遥拍了拍他的肩膀,“韩公子你回来些……”
老父亲韩粲正瞪着着不成器往前探身子跟上赶着一样的儿子,韩绍先左顾右盼才意识到,娘的就他一个手撑着桌案往前,于是清了清嗓子坐了回来。
皇帝接下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温兰殊、萧遥以及高君遂,都认出来了这是谁。
还好绮罗光没受责罚,李昇甚至表示要给绮罗光上好的紫檀木螺钿琵琶,在绮罗光推辞说自己不配后,依旧是从库房里拿出来硬塞给了绮罗光。
宴席撤下后,百官汇集在沙苑的马场两侧,按班列入座。有些人要消食儿,就没去两侧的座位,在一旁的树荫下乘凉,比如离群索居的韩绍先。
韩绍先梦碎,“绮罗光是个男人。”
萧遥拍着他肩膀,“节哀。”
韩绍先对天垂泪,不敢让老父亲发现,“我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琵琶伎,甚至在梦里与其共赴巫山,本以为是伊人入梦,没想到是一厢情愿。”
萧遥刚想说就算是女的也不一定两厢情愿毕竟这钟少韫跟卢彦则不清不楚你侬我侬的,谁知韩绍先扶着一棵桑树兀自忧伤了起来,“男人就男人吧,能听他弹一曲,死不憾矣。”
萧遥:“……”
有时候无助起来是真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远处宦官和婢女以及禁卫,摆栅栏的摆栅栏,拖靶子的拖靶子,靶场大概快要成型了,就在马场的一角。打马球的也不在少数,在皇帝驾临下,已经有禁军小队扎了头巾在场上打马球。
只不过这不是重头戏,因为大周逢年过节就打马球,禁军更像是借此来锻炼身体的,李昇手撑着栏杆,又横着手掌遮光远望,对战局颇为关心。
两侧百官在华盖荫蔽的席间入座,闲谈饮茶,温兰殊坐在一个较为偏远的座位,身旁是依旧淡定的卢英时。
“你早就知道了?”
卢英时点头,又给温兰殊斟茶,“我答应给他保守秘密的,至于他怎么会出现,我就不知道了。”
“那少韫跟你哥哥之间,关系不简单吧,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让绮罗光变成钟少韫,难不成有别的居心?”温兰殊又问。
卢英时叹了口气,把茶壶放在一边,“十六叔,您第一天认识他么?”
温兰殊亦是无奈,“难不成绮罗光也愿意被这么利用?要知道当马前卒,好处少有,要是不慎,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卢英时也不知道这么解释,双手撑着下巴,对远处的战局不甚上心,看着看着就神思飞荡,“谁知道呢,也许他乐意吧。”
“啧,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乐意去死呢。”温兰殊不解,却对卢英时的早慧敏感深感担忧,小小年纪就已经明白了这么多。
于是他摸了摸卢英时的头,“阿时,最近功课有不会的吗,在我家住着还习惯吧。不用客气,宅子里何老和红线都挺喜欢你的。”
卢英时点头如捣蒜,泪花都快流出来了,挪着垫子往温兰殊那里偏了偏就想扎温兰殊怀里。
结果下一刻他的头被一只大手按住,打断了他想趁机投怀送抱的行为。
卢英时只好自己灰溜溜爬到一旁吃自己的饼子,斜了萧遥一眼。他身边没什么人,想了想,这会儿该坐在自己旁边的,应该是……高君遂啊?
他往后望了望,戚徐行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看罢卢英时就不想问了,估计又是个一问三不知的。
卢英时只能继续咬着点心,看马球赛,顺便跃跃欲试,想在接下来的竞射试一试。可惜裴洄不在,不然肯定能收获裴洄崇拜的小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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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锦步障后,钟少韫抱着琵琶,依旧没取下风帽。他对外宣称自己脸上有疤,不愿冲撞圣驾,其实合理的理由是,他顶替龟兹乐班子的一个姐姐来弹琵琶,因为对方前几日扭伤了手,拿不动拨子。
来之前没有人告诉他要面圣,也没人告诉他会是这么大的场合,他也根本想不到,自己会遇见一众熟人,甚至是高君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