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无意中听到的一句话,在漫长的离别之后,忽然从记忆的深处破土而出。
我原本在咀嚼饼干的动作忽然停滞下来。
在这么长的旅程中,我经过北印大大小小无数条乡村公路,尘土飞扬中,我看到了灰雾里坚忍沉默的树,还有许许多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以及那些面孔上有着沟壑版纹路的人们。
在某一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你在我生命中的价值和意义。
绝非爱情。
你教我如何将自己跟这个世界,跟这个孤单的星球紧密地联系起来。
这一切原本是不会发生的,如果按照我十八九岁的人生预想发展下去,这些记忆不会存于我的人生之中。
从你教我把相机放在地上拍照的那天开始,也教会了我放下自己墨守的那些准则。
自此之后,我贴近泥土,消除了现代文明带给我的一切阻隔。
当我懂得了去爱太阳的光芒,爱麦子和稻谷的气味,爱任何一株路边的野草小花,爱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以及不再惧怕未来的时光中,岁月不经意间涂抹在我面孔上的每一条皱纹时,我才真正懂得了如何爱这个世界。
夜班车驶向阿姆利则,薄薄的被子已经无法御寒,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我们坐在第一排,相对于后面那些狭窄的座位,我们的待遇已经够好了,但事实上,仍然逼仄得伸不直腿。
入夜后,我变着法子,将身体扭曲成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形状,只想让自己更暖和一点儿。
班车行驶在没有边界的黑暗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背后传来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打呼的声音。
这样静谧却又喧闹的夜。
我想起了那一年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月光,我想我大概是注定要东奔西走的那种人。
我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故乡摈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故乡。
人生海海,是你,教会了我重要的一切。
忘记你是我这一生最困难的事情之一,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再来一次。
{在印巴边界,迎来了2012}
到达阿姆利则时是凌晨四点,我们像货物一样被大巴司机卸在不知名的小站,周围的人看起来一个个都形色可疑,他们把我们团团围住,各个都想伸手来拿我们的行李。
Jenny睡眼惺忪,我站在旁边,一语不发。
经过长途跋涉,车程颠簸,饥寒交迫,到这里,我对旅行的热情已经耗费得所剩无几。
这天的我们,运气不太好,在众多拉客的车夫里,我们选中了一个不那么机灵的男人,他把我们从车站拉去了跟他有协议的旅馆,看门的老头儿态度很恶劣,凶神恶煞的模样。
兜兜转转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又回到了原地。
那一刻,我忽然崩溃得想趴在箱子上,大哭一场。
我想回家。
天亮时,我们终于找到了藏在不知名的巷子里的旅馆,老板是个很喜感的老头儿,禁不住我软磨硬泡,给我们少了些房钱。
躺到床上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居然穷到连住宿都要杀价了!
地处印巴边界的阿姆利则,主要的居民都是锡克教信徒,他们每天都会去金庙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