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正独自烦闷,程毓秀过来,笑说她的继母黄夫人走时让她得空了给侯夫人诊个平安脉,看看之前给她开的养生方要不要调整。
何氏依得,教程毓秀切脉一看,果然这两天心绪不定,肝火旺盛。
程毓秀重新改了方子,同时细细的教给侯夫人身边的丫鬟几个得用的按摩之法,让她们每日给夫人按捏。又跟侯夫人略讲了讲道家吐纳呼吸的窍门,教她如何运行体内的小周天。
何氏按照她说的,意轻气缓的做了几次呼吸吐纳,果然周身通泰,心胸开阔了不少。喜得对她连声夸赞,与她说话上了兴头,问她可许配了人家没有。
程毓秀落落大方的笑着摇头,道:“两年前在杭州议过一回亲,是个门风清正的好人家,不过不允许嫁妇出外做女医,也就作罢了。”她发了愿,要承继母的衣钵一世行医,那必然是要在外行走抛头露面的,对方接受不了,她也不愿放弃,两家谈不拢来只能作罢。
何氏惋惜,替她不平:“那是他家没福!怎得门风清正的人家就一辈子不生病?就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何氏和程毓秀说话的工夫,喜鹊在青鸾院指派婢女们助推秋千。她家姑娘突然来了兴致,要打秋千。
正值酉时三刻,六部值房已经散衙。
杨敏之从都察院下值后,一刻不停地往回赶,早早上了园林处的假山,倚靠凉亭等候。
听得隔了一个院墙的那一头传来呼喝发力推动秋千的声音,他抚额微笑。上回他就是在这里无意间冲撞了秋千架上翩翩欲飞的姝姝,被摄去了心魂。
对她动心,其实还更早些,在红螺寺的山间,当山风把她的帷帽送到他的脚边,也许一切在冥冥中已天定。
她朝他与众人所在的方向投下的那一瞥,水眸含愁凝露,如山精一般妖娆,在他眼中般般入画也入了心。
这是他在她面前唯一的秘密了。不敢让她知晓,杨敏之也是会以貌取人的,与庸俗浅薄的碌碌众生没有区别。
可是那又如何?从三年前执起这天下棋局始,一路披荆斩棘,他也许就是为她而来。从两年前国子监门前她拽住他的袍角始,他与她的羁绊便再也分不开了。
秦韬,程一娘,老范,甚至是父亲都在静观他筹谋的棋局终究会走到何处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已躬身入局,把自己也投入其中化为一枚棋子,为了她可甘愿被驱使。
傍晚的凉风轻送,他等的仙子如约而临。
张姝这回没有站在踏板上,而是坐在那儿,柔软的身子靠在以手握住的彩绳上,粉罗裙从秋千上垂下去,随风拖曳轻舞,状若无依。芙蓉颜,蝤蛴领,蛾眉轻蹙,幽幽的望着假山凉亭的方向,浅笑含颦带怯。
杨敏之也冲她微笑。
空中的风声,鸟语声,底下院中的笑声都淡了去。只余眼前这个人。
当她再次从远处荡过来时,他看清了她两耳边垂晃的耳珰。恍然大悟,怪不得心中呵了一息,这个傻姑娘。再望向她时,满目怜爱之色不加掩饰。
两人隔着大半个院落遥遥相望,视线起起伏伏,只觉天高云淡,此刻风物正好。
杨清在假山下朝上面喊话,说郑璧大人过来了。
杨敏之无奈的摇了摇头,头回觉得这个友人好不识趣。他从都察院下值前,郑璧托在六部衙门里来回行走递送文书的差官给他递话,请他散衙后去喝酒。他自是不会去的,躲开了郑璧,早早的就走了。结果他又不依不饶的追过来。
他朝晚霞中的仙子虚拱了拱手,歉意的笑了笑,撩起袍角下山。
天空中的仙女依旧翩跹曼舞,忽而远去忽而前来。他沿着假山上的小路踱步下行,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来去,没留意前方的路,脚下趔趄,差点摔下去。
张姝噗嗤笑出声来,这个傻子。
喜鹊仰头看空中摇摆的粉色罗裙,拿帕子擦拭额角的汗,呼出一口长气。姑娘可算是高兴了一回
杨敏之从假山下来,回到院中。
郑璧在翻看书案上的话本,突然眼前一空,被跨过门槛进屋的杨敏之从手中把书抽出搁到博古架上,“这是阿清的书,乱动了他会不喜的。”
在门口廊下候着的杨清抱臂侧目,皱了皱鼻子,终是没有吱声。
“哦我说呢,行简何时也看起闺阁怨情的闲书来了。”郑璧笑笑,没去深想杨清的书怎么敢随意往他家大公子的桌子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