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
他在杀戮。
是的,在所有的混乱与疯狂中,唯有这点称得上确凿无疑。双手挥舞时遇到的阻碍与刀刃切入钢铁和血肉后带起的粘滞远在很久以前便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就像他受改造的基因一样,是死亡也无法带走的东西。
他在杀戮,而且没有停下。
他是谁?
心智中的一个尚未被疯狂蚕食的角落声音微弱地吐出了一个名字:索伦·伏尔克。然后是一大串的画面,破碎,对他而言却又无比连贯。它们本就是他的记忆与过往,只需一点提示,便能记起所有。
于是,他总算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是索伦·伏尔克,是暗鸦守卫的现任战团长,服役年限两百三十一年。他是矿工的儿子,是拯救星的儿子,亦是科尔乌斯·科拉克斯素未谋面的陌生子嗣。不过,他们之间只有通过基因手术得来的所谓血脉联系,实际上从未见过面。
而在那已经逐渐远去的前十四年人生中,索伦·伏尔克从未辜负他的亲生父母。他曾在灯光昏暗的地下教室内拼命地学习,将因优异成绩而得来的一切奖励全部换成了实在的物资带回家中。
在后来为期三年的逐步手术和训练时光中,他也让教官和同期新兵交口称赞,甚至因多次超额完成考核目标而得到了表彰。
但是,在这些之后呢?
在那最为漫长的、最为残酷的、足足长达两百一十四年的血腥战争史中呢?
他可曾辜负了谁?
是拯救星与它的人民,还是科尔乌斯·科拉克斯,或那些为暗鸦守卫之名流干了血的先辈?
索伦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难以得出答案。
但是,这些问题现在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停下。
他必须停下。
原因非常简单:他在战斗。
他不是在和敌人战斗,不是在和叛徒、异形、人渣战斗。他是在和自己的兄弟们厮杀,以极端残暴的方式。
过往训练中习得的技能与深入骨髓的军纪此刻都已被抛之脑后,索伦能隐约地察觉到,他的身体此刻正在被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所驱动——它狂笑着把他变成了一头不知疲倦与苦痛的野兽,满心绝望与愤怒。
除此以外,索伦还明白另外一件事。
在不唤醒长者们的情况下,战团内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新兵们自然不行,多优异在他面前也撑不过一招,可老兵们也算不上什么威胁,连长们若是合起伙来偷袭倒是可以重伤他。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但长者们没有被唤醒,也不能被唤醒,他们还沉睡在空间站之上。
索伦预先想过,假如他们全部死在这里,而原体又出于某种原因并不想回归,那么重建战团的责任便可以让技术军士、药剂师和长者们共同承担。
这是对于最坏情况的一种预案,他不想做出如此冰冷的决策,但他没得选。
清醒过来。索伦·伏尔克艰涩地告诉自己。你的责任在召唤。
他想睁开眼睛,想看见,但他做不到这件事,某种真切且深邃的黑色蒙在了他眼前。
这让他想起自己曾去过的某些世界,那里有些流传至今的古老习俗——人们会在死者下葬时用黑布蒙住他们的脸,以防某些不安分的灵魂还想要窥探人间。他们坚信,生死之间应当有一道天堑,死者不应再眷恋人世间的任何人或物。
可索伦知道,事实并非如此。